1244、容纳‘三清之肠’(三)
风声激荡!苏午浑身血流奔涌!他心神有刹那的恍惚,在这刹那的恍惚中,他好似看到——一道高大英拔的身影背向着自己,一手拖拽着血红的肠道条索,一手抓住了那横亘于天地中央的漆黑十字——血红肠道条索吞噬着那道身影的手臂,漆黑十字将他的身躯切割得四分五裂!但那道身影自生出一种难以移转的气韵来,那般气韵支撑着他破碎支离的身躯,令他得以将‘三清之肠’死死绑缚在了‘真实十字劫’之上!他拖着那被绑缚缠绕起来的‘真实十字劫’,将之向下猛地一插——无穷无边尸山血海中央,一道赤身裸丨体、身形体格臻至完美、容貌精致至极、世间再不会有如此‘完人’之人站在其上!这‘完人之人’身居于无边白光之中。它双手撑开,便托起了一个流淌着奶与蜜、只有极乐没有苦痛的天国!天国之下!无数黑漆漆的伪人纷纷俯首叩拜,称它为‘活父’、‘地上的父’——这‘活父’、这‘地上的父’托起的天国,被天顶上降下来的漆黑十字直接钉碎!真实十字劫,钉穿了活父的头颅!活父头顶插着漆黑十字,犹如一座坟墓前插着的墓碑!那些跪倒下去、俯首称臣的伪人们,瞬间都哀嚎了起来:“God!”“父亲——”“父亲杀死了父亲!”“天上的父,杀死了降临的活父!”“活父已死!”嗡!那种种虚幻的情景在这个刹那,尽在苏午眼前消散去。他站在被人类之银缠绕的无数尸骸之上,看着一步之外、城墙顶上插着的巨大漆黑十字,临近这真实的十字劫,苏午的每一个念头都抑制不住地颤栗着,但他血液中自生出一种力量,叫他将背脊挺得笔直,如撑开天地的巨柱,如刺向天神的铁枪!凝滞一切的诡韵流淌在真实十字劫中。纵横交错形成的十字形裂缝内,无数人影都被这凝滞的诡韵冻彻了,化作一具具木雕泥塑,立在漆黑裂缝内。苏午与这真实十字劫离得如此之近,以至于他能看到那一具具木雕泥塑凝固在面孔上的绝望、悲恸的神情!那些被凝固者,皆是洋人。他们皆是活人!他们被收拢于真实十字劫中,成为真实十字劫的牺牲,为真实十字劫的降临提供源源不断的‘人类之银’!怪不得这与巍巍城墙齐平的死者尸骸巨山之中,还间杂有许多洋人的尸骸!他们是被放出真实十字劫的第一波牺牲!今时的整个西方,只怕根本没有一个活人!苏午的目光顺着那漆黑十字往下移动,他看到十字劫的末端变得只及常人的手臂一般粗,这竖立的末端如一杆标枪般,径直贯穿了一个黑发碧眼、鹰鼻深目、浑身上下无处不完美、无处不圣洁庄严的‘人’——此‘完人之人’,即是苏午在幻境中看到的那汲取了汪洋大海般的人类之银后,终得降临,终将自己塑造完整的‘活父’!‘活父’已经死了。然而苏午此时感应到活父的生命力,却比他的人道本源都更旺盛!‘生’与‘死’在活父身上没有明显的区分界限,它可以是死物、是头顶真实十字劫的一具不腐化的尸骸,亦可以是生机旺盛,站在城墙上苦苦等待着甚么的一个活人!“永生,即是永远的死亡……原来如此。你早就不可能如人一般真正有生有死,有始有终了——你是——‘永生之诡’!”苏午盯着背对着自己的‘活父’,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完人之人’,其实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误以为自己是人的诡!它的诡韵,即是‘生机’。它的死劫规律,即是‘自身永生’!它苦心孤诣,一直试图脱离真实十字劫的控制,令自身复活,降临于人间,成为活人,是以纠集无数以自身脱落之物,转化而成的伪人,四处传道,将自身的‘生机’播撒于活人体内,在活人躯壳中凝聚出‘人类之银’,信徒们疯狂收集‘人类之银’,都为它的降临!它一度接近成功,在信徒的欢呼声中,成功于世间降临,具备了‘完人’之身!但它随后又被从天而降的真实十字劫钉住了,便以完人之身,容纳着自身这个永生不死的诡,在没有时间区分的凝滞时空中枯等!“永生是最大的惩罚,永生是最大的罪孽……我不该去触碰十字,我不该将它从彼岸偷窃下来……我即是罪孽……”背对着苏午的‘永生之诡’发出低沉的呢喃声。它半蹲在城墙上,双臂在身前那道城墙上划抹着甚么,苏午绕到它前头去,正对着这个处处皆堪称完美、连散发出的气韵都完美的‘永生之诡’。他目光落在‘活父’的双手之下。在活父的双手之下,有一道不规则的裂缝。裂缝之中,光影闪动。苏午的目光聚集在那道裂缝中,便看到裂缝之后显现出来的一座高楼林立、却遍处漆黑的城市,那座城市里已甚少见到有霓虹灯光闪烁,偶有几盏路灯亮起,也会如人眼睛一般忽闪忽闪着,时亮时灭。亮起的路灯下,便映照出一些行尸走肉般的身影。那些人聚集成群,晃晃荡荡地从路灯下走过,去往远方。黑暗铺陈开去,远方地方线上,却有霓虹连成了长河,横亘于地平线上。那裂缝之后接连的世界时空,乃是现实。那枯寂冰冷、高楼林立,有许多状似人的行尸走肉来来去去的城市,乃是明州。从这道裂缝走出去,即走入了现实之中!‘活父’在凝滞的这重轮回世界里,撕了一道裂缝,是以‘十字劫倒影’能降临于现实中,曾经险些封绝了苏午的所有去路,令苏午走入最终的绝路!它一直都注视着苏午的一举一动。乃至苏午再进入‘清朝时空’以后,都曾有数次遭到‘十字劫倒影’的追索!一切与它息息相关!“已死的人不会复生。已发生的事情,为何却还会千百次的重复——”活父仰起头来,插在它脖颈上的真实十字劫亦跟着摇摇晃晃,引致天地间弥漫起层层血光,血光中又映照出猩红的肠道条索,它站起身,目视着对面的苏午,“你为何还能走到这里?!”苏午看着活父那双幽蓝的眼睛,忽然冷笑了起来:“不对,不对——上一次的我,缘何能‘重新开始’,原因与‘模拟器’有关,但与你撕开的这道裂缝亦必有关联——你和轮回之肠,是故意放我从此间走脱的!为的是甚么?让我想想,你和它,为的是甚么?”他低眉沉思起来。对面的‘活父’听到他的话,忽然间变得沉默。“凡人受诡神所困,欲要求得解脱,诡神受那渡不过的彼岸,那迈不过的关槛所困,亦在寻求解脱——你被真实十字劫困在此地,虽是永生之诡,却也如草木土石一般,在此间凝滞着,此非你之本源,你欲从此中追究解脱!真实十字劫又将轮回之肠困在这重时空之中,将这时空都流放了去。轮回之肠亦想从真实十字劫下解脱,亦想要追求自己的‘真自由’,真正将万众苍生都纳入自己的轮回之中,助力自身,真正越过那‘三不在’之境!真实十字劫亦被你与三清之肠困住了,它亦想寻求解脱!你们都想解脱——但独以你们之力,已经无从解脱了,我这个将你们禁锢之人,反而最终成了你们求得解脱的那把‘钥匙’——‘明州-龙山集’之事,其实就是你们设下的棋局。我陷入此事之中,亦要在此中寻得真正的解脱!我若解脱此事,便首先需要解脱你等——但解脱你等,却注定又要叫天下苍生、令我再度陷入禁锢之中,不得解脱——这是今下你等以为的,是也不是?”苏午眼中神光湛湛,将自己脑海里所有线索尽数融汇贯串,瞬息间得到了最终的那个答案!活父眼中没有任何属于生者的情绪,它盯着苏午,忽然问道:“那你是要试一试自身能否挣脱这禁锢?还是要与我们共同永劫承受沉沦?现实是真实的现实,轮回亦是真实的轮回。你若要与我们共同永劫承受沉沦,便要彻底放弃现实,放弃一切——便在这二百年时空中,与我们一同永受流放!”“自然是要再试一次!自然不能停步不前——上一次的我既令你等陷入凝滞之中,不得脱离禁锢——这一次的我,便理应比上一次的我做得更好!我能赢你们一次,自然可以赢你们无数次!”苏午开声说话,他的气化身上,缭绕起熊熊金色火焰!‘活父’看着苏午的面孔,它无声地笑了笑:“果然是赌徒。我们都喜欢赌徒——”“你见过只会赢的赌徒么?”苏午打断活父所言,他眉心竖眼刹那张开,炽白雷霆乍然间耸立于天地中央,为这凝滞的世界带来一线无法抹去的‘变化’!雷霆裂缝之中,背阴大帝虚影伸出双臂!双臂探出炽白雷霆裂缝,化作一双龙臂,龙臂托起七重轮盘——众生六道之轮被血红肠道条索盘绕着,向下徐徐沉坠,伪人六道诸轮向上缓缓举升!那囊括了无数伪人的六道轮盘,一面接一面地投入苏午周身升腾起的熊熊金火之中!他的薪火再如何熊旺炽烈,却也无法将任何一面伪人六道之轮彻底焚烧祭祀给自身——好在对于这一切,苏午也早有准备!被他抱揽于怀中的青苗、秀秀、李虎、珠儿残念身,尽皆听到他的声音:“师弟师妹,请借薪火一用。”轰!一道道或黄或赤或白或黑的薪火骤然自苏午怀中爆发!那熊熊薪火汇入苏午自身的薪火之内,令他的薪火层次猛烈提升,在刹那间化作冲天的火柱,一面面投入火中的伪人六道轮,都在火焰撕扯下,变得扭曲,开始融化,徐徐破碎、消无!无数伪人的哀嚎之声只是响起了一个刹那,便尽皆止息了!熊熊火柱之顶,浮现出一道鸡卵般的光团。光团之内,‘六耳猕猴’识神化相不断变化!化作赤面獠牙三头六臂‘天蓬元帅’识神化相;化作四首三十六臂遍身金蓝‘时轮金刚’识神化相;化作‘莲花蕴生大日轮’识神化相;……种种识神化相,尽在苏午魂魄之上飞快变化,又飞快脱落!他的魂魄之上,足足脱落去一百零八道识神化相,所有脱落四散、渺无踪迹的识神化相,在苏午魂魄脱落去一百单八道识神化相以后,忽然尽归拢于他的魂魄之上,一道道识神化相如莲花瓣般包裹着苏午的魂魄,诸多莲瓣徐徐合拢——活父目光冰冷地看着要在自己身前就地聚集‘元神’的苏午,它忽忽笑了笑。所有花瓣徐徐合拢——它们一直便如此徐徐合拢着,却一直未能真正合拢,像是一个‘卡顿’的视频,每当达到卡顿的节点之时,便会再倒回最初,重新播放!“凝滞轮回之中,封绝‘元神’及以上成就……”活父轻轻出声,对苏午发出嘲弄地提醒声。苏午回它以一个嘲弄的眼神:“凝滞轮回之中,能否封绝‘燧皇’为我加持?”话音刚落!这片充塞淤泥的污浊天地之外,地平线尽头,一道仰面躺着的漆黑形影忽然半坐起身,它隔着无数时空,穿透了重重轮回,向苏午伸出一只手来——那缭绕漆黑火焰的手掌,搭在苏午的肩膀上!薪火相传!轰轰轰!熊熊金色薪火,化作金黑二色交杂的大火,肆意涂抹着这凝滞时空的天与地,将那铺散于陷泥大地上的一个个漆黑身影,一个个大秦教洋道士也尽数卷入火中——包裹着苏午魂魄的那一片片莲花瓣,尽数脱落,于火中沐浴一回,再化作无数异变的识神化相,重新向着苏午的性魂归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