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相见罗伊

庄严而悲悯的管风琴赋格声中,周边信众的异样目光已经环绕了过来。

倒不是愤怒或者意图驱赶之类的极端情绪,而是带着一股“还有这种人?”“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的鄙夷感。

“主教阁下还是别开些离谱的玩笑。”欧文冷哼一声,但从他没有命令调查员干涉那几位上去拿人的执事来看,应该暂时在这个问题上还是退了一步。

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的国家提欧莱恩。

特巡厅行驶职权的依据,仅仅只是建立在“讨论组领导组织”的名义上,在世俗中没有任何基础,讨论组的职能也是限于“遏制失常区扩散”等相关领域。

反正这起事件中最重要的线索——那本与无法理解的方式与茶几融在一起的,他已经叫人把整块玻璃都切割下来了。

乐曲在辉煌的D大调和弦声中结束后,信众反复地致敬,而后逐渐散场。

“单凭现在这点,也不影响我的任何判断,拉瓦锡的创作水平和演奏水平皆有大师之姿,站在了赛斯勒老主教这位伟大管风琴家的肩上,全才,真是我教会的全才”

听到这首充满审判威严、后又弥漫庄严荣光的,图克维尔心中再度赞叹一番。

欧文冷眼看着几位执事将昏厥的阿尔丹带走,又看着范宁的身影缓步从台阶走回地面。

“三天后是你们教会的‘领洗节’。”他凝视着范宁,“蜡先生会在圣珀尔托骄阳教堂见你一面,特事特办,好让你赶在盛事上入教籍、定教阶。”

“事情肯定就这么成了。”范宁听闻后表达着感激,“这位辅祭弟兄,伱速将欧文先生这碗放凉的素面端去,加了汤再热一阵。”

欧文双腿双臂绷紧又放松。

“.不用了。”

“提醒你自行规划好行程,别耍逃避调查的花招,如果发现你离开莱比奇的范围,又偏离了去圣珀尔托的路线的话,连包庇你的神职人员一并追究。”

图克维尔主教听到这种带偏见预设的话,刚想发作,范宁奇怪地问道:“欧文先生为何做愠怒样,为何会生出逃避的揣测或心见?”

他轻叹一声环顾四周:“这天底下所有城池里的子民都是沐光视物的,你若成了事情,岂不蒙悦接纳,你若行得不好,罪就伏在门前,它必是恋慕你的,你却要制伏它.”

“拉瓦锡,没人教养过你说话注意方式吗?”

旁边一位调查员顿时就联想到了近来的一些舆论思潮,于是终于被这番“含沙射影”的话弄到忍无可忍,拔出手枪对准了范宁:“什么罪不罪的,你今天不把编这话的动机给长官解释清楚,就先吃我两颗枪子再说!”

旁边的辅祭执事是个温吞性子,这时掏出胸口处的小册子并展开:

“我见这位调查员先生脸色刚刚连续变幻数次,建议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冷静一下,并阅读我会的‘沐光福音’第四章第七节,拉瓦锡先生几乎一词未变,此前的言行也基本情况类似”

旁边围观的信众也开始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

“这位持兵器的人,不妨先解释清楚,为什么一个神父在雅努斯的教堂里不能读经?”

“这些外邦人又是污言秽语又是拔刀弄枪,十分不尊重我教会信仰。”

“现在的世间道义确实是变了。”

“走。”欧文强压着怒气,不再看这个拉瓦锡,示意部下先行离场。

这时图克维尔朗声而道:“既然巡视长先生清晨胃口不佳,那就等正式晚宴的时分,我们作为东道主再来好好招待。”

看到欧文今日在这位准司铎面前彻底吃了大瘪,他的语气一时间故意显得颇为客气,实则心中暗自爽快。

欧文没理会他,身影很快在门口消失不见。

听到两人对话中“正式晚宴”一词,范宁似乎联想起了什么事情。

他一边将那碗素面,给围观者中体格较为枯瘦的一位信众端去,一边随意开口问道:

“主教阁下,刚那外邦人暂无不得赦免的罪,但离弃正路,确走差了,是什么缘由邀他宴乐,与他同坐吃喝?”

图克维尔主教当即解释道:“这欧文最近在圣珀尔托一带巡视,其实本来和你的突然造访及海斯特的突发身亡没有关系,是有着预先的原因.”

“有来自北大陆博洛尼亚学派的贵客,正在我雅努斯考察一项系统性的艺术建设项目,关乎大陆全局,十分重要,也在讨论组的议事范围里,因此关键的节点,特巡厅那帮人要监督参与.”

“考察团的主要行程目的地是圣珀尔托,但后来又一时兴起,把第一站落脚点定在了莱比奇小城,晚上邀你同去,你看是否愿意?”

得到证实的范宁心中有些杂陈忐忑,表面欣慰地“哦”了一声:

“这与义人协作的事情,就像是效仿与主立约,功劳一定不小。”

图克维尔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嗯,之前的事情你也不必有心理负担,‘领洗节’那天的弥撒仪式,由教宗雅宁各十九世亲自主持,圣者也会注视着一切,那蜡先生虽是执序者,也不能在雅努斯的地盘上逾越行事,即便波格莱里奇亲自来审,你也依旧如常展现你所受的谕旨与灵感就是了。”

不过他一番关切的提醒说完,看到这拉瓦锡始终中正平和的姿态,忽然又觉得说得有些多余了。

范宁继续回演奏台练习管风琴,一直练到中午用餐。

然后又叫人搬了两大捆书,在空荡的教堂第一排座椅上坐了一下午,全程一副揣摩经义、虔诚进修的架势。

事实上范宁是真的在研读,近四个月一直都是这样,“不坠之火”作为执掌“烛”的界源神,直接关联辉光、火焰、启明等权柄,最为接近“日神式艺术”的本质。

他此前就对这位见证之主的相关仪式有所掌握,现在凭借邃晓者的博闻与灵感,加之亲临雅努斯四处观察,更是逐渐把拉瓦锡的那种古教士气质扮演得有模有样。

总之,清晨这场风波散去后,范宁没有做任何打探消息的意图,也没有出门调查环境。

一直到晚间赴宴的路上,他收到了教会主动分享给他的第一条实时审讯进展。

海斯特研究的所谓“蠕虫学”的确有问题,对他造成了一些未知的改变,因此阿尔丹按照隐秘组织提供的方法筹备了一个献祭仪式。

但意外的地方在于,原本预测一个月后施行的计划,昨晚似乎突然进展提前了,因此阿尔丹收到了即刻动手的指示。

“果然,这‘盲盒’真开出了对我不利的东西,之前谨慎处理十分必要,先用头两段对话把问题简单化,然后又让阿尔丹闭上后面的嘴前面没有个解释不行,后面解释过了也不行,要是阿尔丹供出后面这些话时,特巡厅的人也在场,欧文绝对会揪着这问题不放,不会像刚才那样好说话了.”

现在的情况,特巡厅的人只当是由于拉瓦锡的造访会引来邃晓者,所以阿尔丹提前实施了计划,只有教会的人知道真实原因在于“祭品转化进度突然加快”。

这个线索教会肯定也会进一步深查原因,但在范宁获得钦佩和信任的情况下,主动权已经被掌握住了——内部进展都第一时间直接分享给了自己。

“只是,这研究‘蠕虫学’的海斯特,难道真是因为我的接近,导致了未知异变的进展加快?这可就真把握不准了,我现在身上的神秘因素数量实在太多、位格实在太高,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当务之急是跟进一下审讯阿尔丹的情况,并弄清楚那本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但证据源已经被欧文带走了”

马车在莱比奇小城的一处私人府邸处停靠,在随侍的引路下,范宁跟着教会的人一路穿过堂道,他在思考时忽然听到了一道清澈又矜贵的声音——

“谢谢。”

被金鱼缸和屏风遮挡的转角处,罗伊在数人的簇拥和陪护下撞入了范宁视野。

她身上披着一件深红色的棉质大风衣,里面裹着严实而修身的连体薄毛衣和过膝长靴,在侍从的伸手下将红色软毡帽递了过去,随着她的微笑道谢,唇边的水汽飘荡在严寒的空气里。

月底这几天单更2k-3k,等状态好点了争取下月恢复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