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都歇口气再说

谢南渡不说话,只是此刻一张脸上,眼泪早已经止不住。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从来都是陈朝帮她更多,最后一次,她想要用自己的命来换陈朝的命,不为谁知道什么,只为了让陈朝活下去。喜欢两个字,有些人说一辈子都说不清楚,但实际上这件事也很简单,如果一个人甘愿为你去死,那么她还不喜欢你吗陈朝替她擦去那些眼泪,温声道:“有什么好哭的在我心里,你可是从来都不会哭的人。”谢南渡说不出话来,只是温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这些年,他们聚少离多,当初她在神都,他便在大梁到处跑,后来她更是离了神都北上,在北境之后,两个人就更是见一面也很困难了。天底下的男女,大概所思所想都是要天天在一起,日日不分离,但他们两人,却真是一个例外。“如果这次能回去,北边的事情肯定也处理完了,到时候就好好看着你,要是回去不了……怎么可能回不去呢我还没和你成婚呢,云间月那小子有了个闺女,我很羡慕,我也想要一个。”他说话很坦诚,没有任何遮掩,“云间月那闺女据说会成为道门有史以来最天才的天才,咱们的闺女,可不能比她差。”事实上如果陈朝和谢南渡真有个闺女,只怕天资还真不见得会比云间月和叶之华的闺女差。陈朝感受着远处的动静,微笑道:“倒是有一堆话要说,可这会儿也没人让我说,反正以后时间还长,我慢慢说给你听。”说完这句话,陈朝便笑着站起了身,满是笑意地看了谢南渡一眼,便转过了头,往前走出几步,腰间已经出现了那把直刀的身影。云泥浮现于腰间,被陈朝单手按住刀柄。漆黑刀柄上的纹路给陈朝传来许多真实的感觉,也让他明白,此刻并不是一场梦。“妖帝,你该死了。”看着远处出现在风雪里的妖帝,陈朝只是平静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声音不大,也并没有太多别的意味,好像就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之前被陈朝撞飞,是因为妖帝的注意力都在西陆身上,真要说他被撞飞受伤多重,其实都是无稽之谈,若是真受了不轻的伤,依着这位妖帝的性子,只怕就要远走漠北,回到那座王城里了。此刻听着陈朝的话,妖帝满脸都是不屑。“怎么先煽动我妖域这么多人来围杀朕,再让朕的女儿跟朕战一场,最后你来到朕面前,跟朕说朕该死了,觉得自己很英雄也很自豪因为即将要杀死朕,去做人族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妖帝漠然又带着一些嘲讽的声音就这么在风雪里响起来,若是放在其他任何时候,他可能都不会说这么多废话,但或许是现在的经历让他感到疲倦而愤怒,所以他的话也多了起来。陈朝说道:“做不做英雄不是我想的,我只知道,你死了之后,这场战争就会结束,我们也不用再死人了。”自从妖族决意要南下开始,几场大战,双方都死了很多人,尤其是人族这边,许多宗门的修士死在城头,这就不说了,因为和无数的大梁边军士卒比起来,这些修士好像就是沧海一粟。大梁朝二百多年来,死在北边的青壮武夫,早就超过了两百万人,而如今这一场大战,死伤超过了五十万。这五十万人不知道要牵动多少人的心,有多少人会失去丈夫,又有多少人会失去自己的父亲,更有多少人,会失去自己的儿子。要是大战一直持续下去,那么流血永远都不会停止。妖帝冷笑道:“就为了这么个东西”陈朝看着这位不知道纵横妖域多少年的万妖之主,忽然咧嘴一笑,“于大梁和人族而言,便是这样,对本官来说,杀了你,不仅能解决这件事,还为本官提供了一份世上独一无二的聘礼。”如果说谢南渡是世上最好的女子,那么要娶到她,自然就要用世上最稀有的一份聘礼才行。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能比妖帝的头颅更值钱,更稀有。妖帝笑了笑,然后看了一眼远处的西陆,她还提着剑,此时此刻,妖帝身上最重的伤,就是之前西陆给他留下的,那是胸口的一道剑伤,此刻剑气还在他体内,虽然不麻烦,但也不简单。妖帝此刻的状态自然并不好,但他却也能一眼看出,对面的陈朝,状态也很不好。最直观的,当然是两个人都脸色苍白。更为细微的,则是两人对于对方的气息流动判断,从而做出决定该不该一战。妖帝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陈朝并没有能力真的能杀自己。而他此刻,又恰好想杀了他。被这么多事情扰了许久,妖帝渐渐对这件事从感到有些有趣变到一定要做成了。走到高处许多年,看着这个世间也很多年,妖帝这样的人,原本以为世上再也找不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即便有趣,也相当有限,但此刻,他并不是找到了有趣的事情,而是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自己变成了那个才成年的年轻人,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那么无趣,许多事情要做就要做。妖帝当然也敏锐地觉察到了自己的变化,只是即便觉察到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此刻的他,感觉还不错。久违的感觉,大概叫做年轻。既然年轻,是不是应该意气风发一次“本来朕觉得,除去你那个叔叔陈澈之外,世上再也无人有资格和朕一战,但如今改主意了,既然你们算了这么多,将朕拖入这个局里,那朕就给你们一次机会,看看是你们能杀死朕,还是朕,能够将你们都杀了。”“用实力告诉你,什么的算计,都没有意义。”妖帝深深吸气,胸口处的伤口在此刻缓慢生长出新的血肉,他的容貌,在此刻,也缓慢的转变。妖帝本就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容貌,但此刻一眼看去,他的容貌,竟然已经回到了二十岁。他已经跟陈朝相当。两个人看着就像是同一个年纪的人。陈朝不说话,他就这么看着眼前的妖帝,然后默默地拔出了他的刀。云泥再一次出鞘,和以往那些次一样,都没有任何的区别,只是陈朝不说也知道,这一次和妖帝一战,绝对会成为最艰难的一次。也绝对是他最接近死亡的那一次。只是将军府那边,他们把事情都做完了。其实没有人有信心陈朝能活着离开,就连陈朝自己,也没有。但是所有人都不会拦着他北上,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个时候,他如果想要北上,那么他们要做的,不应该是阻止他,而应该是祝福。…………提着刀的陈朝,已经重返二十岁的妖帝,两人在风雪里对视着,谁也没有在此刻马上出手。两个人就这么站着。好似谁先动手,就会处于下风。但实际上两个人都知道,在这个时候,他们都在喘口气。妖帝在斡难河经历过一场围杀,然后和自己的女儿恶战一场,此刻他需要恢复片刻。而陈朝,其实比妖帝更累。他的累,并不是短暂的在几日或者十几日之间的累,他的累,在更远处,在更久之前。那是一种每时每刻都加在身上的疲倦。若是有可能,陈朝或者会选择此刻睡一觉,等到睡醒,再考虑别的事情,但不能,所以他只能喘口气。等喘完这口气,再相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