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各怀心思

京城的黄昏总是让人感觉如梦似幻,天空被火烧云渲染成了澹红色。人们熙熙攘攘地走着,嘈杂的汽车铃铛声和路人的喧闹声在空气中激荡。黄昏的街道上,磨剪子戗菜刀那充满韵味的吆喝声,给京城的傍晚增添了几分历史的厚重感。位于正阳门旁边的小酒馆,此时本来应该是人声鼎沸的时候,现在却紧紧闭上了门。这让不少前来喝酒的酒客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站在门口徘回了好一阵子,有些还上前重重的拍打木门,最后看到木门没有开启的迹象,这才有些意兴珊的离开。小酒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小酒馆的主人们,正在进行一场跟小酒馆的命运有关的争论。昏黄的灯光下,徐慧真的脸色显得很难看。她没有想到,被自己视为左膀右臂的几位服务员,在听说小酒馆要跟兰花汽车厂成为共建单位,并且要成为兰花汽车厂的定点招待单位,还要扩大规模后,竟然会联合起来反对她。徐慧真强压住心中的愤怒,看向坐在她右手边的张金芳:“张金芳同志,小酒馆一旦成为定点接待单位,咱们以后就不用发愁客源了,而且扩建后,还能成为大饭店,这对咱们小酒馆是一件好事,你怎么会不同意呢?”张金芳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同志。她身材消瘦,头发挽在脑袋后,显得干脆利落,平日里负责在厨房打下手,是小酒馆的正式职工。别看她脸上总是挂着澹澹的笑容,脾气却很火爆。当年撵走范金有的行动中,就是张金芳第一个冲到街道办里大吵大闹,控诉范金有的罪行,引起来街道办主任对小酒馆问题的重视,徐慧真才得以重新接管小酒馆。当然,从那以后,徐慧真对张金芳也很重视,有什么事情,总是会征求她的意见。张金芳摘掉袖筒仍在桌子上,深深的看来徐慧真一眼:“慧真,姨不是不想让咱们的小酒馆变得更大,更好。姨知道小酒馆是你的祖产,把小酒馆发扬光大,是你的梦想。”说着,她停顿了一下,脸上挂着担忧:“但是,你想过没有,兰花汽车厂的那些客户,大部分都是外国人。咱们只是一个小酒馆,万一他们在咱们这里出了什么事情,那咱们的麻烦就大了。还有,咱们的小酒馆从来不缺客源,咱们是公私合营的酒馆,离开了咱们,那些酒鬼们甭想喝到不要酒票的老酒。”“在这种情况下,咱们为什么不能守着小酒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呢!为什么要折腾呢?”旁边的刘振也随声附和道:“我同意金芳的意见,小酒馆现在挺好的,用不着改变。慧真啊,叔比你年长十几岁,见过的事情比你多,有些事情干得好了,并不一定是功劳,但是干差了,肯定是罪过,咱们用不着跟着那个厂长瞎胡闹。”“那厂长人家是能挣外汇的大人物,还数次登上过报纸,就算是出了事,上面也会帮他扛着,我们呢?我们就是平头老百姓啊!”刘振是小酒馆里的五级大厨,在小酒馆里一向很有威望,听到他的话,其他几位职工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就是,老板同志,咱们就别折腾了,现在每天给客人打酒,收拾椅子,我们就已经够累的了。”“是啊,就这么一点活,我们每天都干不过来,如果咱们的小酒馆客人再多一点,我们还能休息吗?”......听着这些反对声,徐慧真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心情却阴沉下来了。她总算明白为什么王卫东在她离开前,表示徐慧真要搞定服务员们,兰花汽车厂才会进行下一步工作。跟她不一样,这些服务员都是正式的职工,他们每个月的工资是一定的,就算是这个月什么都不干,也能拿到全额的工资。即使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还是那么点工资。对这些正式的职工来说,小酒馆扩张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好处。不。非但没有好处,还得负担额外的风险。一旦那些外国人出了什么事情,他们这些人确实难逃干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反对小酒馆扩张,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徐慧真也想着绕过这些职工,强行决定执行王卫东的计划。但是小酒馆现在实行的公私合营制度,小酒馆并不是徐慧真一个人的,而是属于所有的职工。在职工们明确表示反对的情况下,街道办肯定不会批准小酒馆扩张计划。徐慧真思索明白后,沉淀一下表情,缓声说道:“大家伙想过没有,一旦咱们小酒馆扩建成功,客人的数量增多了,咱们小酒馆的收入肯定会增多,按照当初小酒馆跟街道办的协议,我徐慧真每年都能拿到分红,分红是跟小酒馆的收入挂钩的。”“到时候,我愿意把分红拿出来,当做奖金分给大家。”徐慧真为了小酒馆,宁愿放弃属于自己的分红,可谓是用心良苦。可惜的是,那些职工们似乎对于奖金并没有兴趣。张金芳长叹一口气,缓声说道:“慧真,你的心情,姨能够理解,可是在这个年头,钱太多了并不一定是一件好事。”“是啊,咱们拿到那么多奖金,肯定会让别人眼红的,到时候那些人告到街道办去,咱们就麻烦了。”刘振抓下厨师帽甩在桌子,阴沉着脸说道:“徐经理,这件事不用再商量了,我是不会同意的。”剩下的那些职工也纷纷点头。“是啊,徐经理,现在咱们小酒馆已经够红火了,要是再扩大规模的话,有些人会不高兴的。”“反正我们每个月三十二块钱工资已经够全家花了,现在看病又不要钱,住房子也不要钱,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就是,就是....”徐慧真见此情形,明白想说服这些人,是几乎不可能的了,只能另寻他法。徐慧真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反正今天已经晚了,就不开门了,大家伙回家吧。”“行嘞,还是徐经理体贴人。”那些服务员听到这话,立刻站起了身,美滋滋的往外走。刘振在离开的时候,深深的看了徐慧真一眼,他总觉得徐慧真没有放弃这个计划。离开小酒馆后,他没有骑着自行车回家,而是等在了距离小酒馆不远的一个墙角处。看到张金芳走了过来,刘振推着自行车拦了住了她的去路:“金芳,我送你回去?”张金芳嗔怪的斜了他一眼:“老刘,要是被我家那口子看到了,肯定会拿着杀猪刀囊你,你害怕不?”张金芳的丈夫是屠夫,绰号叫做胖虎,在城郊的屠宰场工作,性格很火爆,也很小气,把张金芳看得很严。张金芳四十多岁了,孩子已经结婚了,要是跟哪个那男人说句闲话,胖虎会气得两天不吃饭。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胖虎这个绰号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他体重将近两百斤,身上的肌肉凝固成团,力气很大,能够将一头三百斤的大肥猪抱起来,按在桉板上。见张金芳提起胖虎,刘振心中有些害怕,尴尬的笑笑:“你误会了,我今儿等着你,是为了扩建小酒馆的事儿。”听到这话,张金芳停住了脚步,面带若有所思的看向刘振。刘振接着说道:“你也了解徐慧真的性格,今天虽然在咱们的反对下,徐慧真暂时打消了扩张小酒馆的念头,但是她是不会罢休的。”“是啊,徐慧真是个坚强的女人,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把小酒馆发扬光大,遇到这样的机会,她肯定不会放过。”张金芳点头赞同。“所以,咱们得想办法,让她彻底打消这个念头!”刘振瞪大眼说道:“现在小酒馆的情况已经很不错了,每个月的收入是其他的国营小饭馆两倍,用不着再折腾了。”“还有,一旦小酒馆扩建,徐慧真肯定会引入很多新职工,到时候咱们这些老职工就得靠边站了。”“你也知道,我以前是在长安街那边的大饭店做厨子的,就是不想那么劳累,才申请调到了小酒馆。”刘振是在是太担心徐慧真会背地里做手脚,为了拉拢张金芳,不得不把自个私心说了出来。张金芳现在跟刘振是一条船上的,深有体会的点点头:“是啊,小酒馆一旦扩建,徐慧真肯定能获得更多的全力,但是咱们却得不到好处。所以,咱们得制止她。”“只是,徐慧真是个有能力的女人,咱们怎么才能....”说着话,张金芳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扭头看向刘振。刘振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说出一个名字:“范金有。”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有谁能让聪慧无比的徐慧真吃瘪,那么非范金有莫属了。范金有这人倒不是说有多么聪明,关键是他的道德底限很低,经常出一些阴损的招数。当初范金有担任公方经理的时候,就是靠着那些阴损的招数,打得徐慧真无力招架,最后被排挤出了小酒馆。更为关键的是,范金有被免职后,并不觉得是他犯了错误,把所有的原因都归咎再了徐慧真身上。在他看来,是徐慧真不讲武德,在街道办掀了桌子,引起了街道办主任的同情,这才获得了胜利。范金有虽然被免了职,但是还是会经常到小酒馆转悠,时不时的找徐慧真的麻烦。如果把小酒馆的扩建计划告诉范金有的话,范金有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止的。两人商定好具体的细节后,都觉得事不宜迟,应该立刻请范金有出马。当年为了对付范金有,张金芳曾经偷偷的跟踪过范金有,知道他家住在哪里。“走,咱们去找范金有说道说道。”.....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这年头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人们早早的钻进了被窝。正阳门外的一个大杂院里,家家户户都黑呼呼,只有最西边一间屋子的窗户,还洒落出点点昏黄的灯光。屋内的摆设很寒酸,只有一条断了腿的长条凳子,跟一张歪七八扭的四方桌,不过泛黑粗糙的墙壁上却贴着一张鲜艳的奖状。奖状上的红色五角星,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鲜红的光芒,似乎在无声诉说着原主人曾经的辉煌。范金有躺在肮脏的床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坐起身,盯着那张奖状发呆。奖状是五年前,街道办为了奖励,他在小酒馆公私合营改造中作出的贡献,而颁发给他的。当时,街道办主任在把奖状发给他的同时,还许诺,只要范金有在小酒馆作出更多的成绩,就会把他上调到区里面。区里面啊....那样就成了正式的干部。范金有祖祖代代还没有出过干部。眼见这历史性的一刻,就要实现了,却被徐慧真破坏了。一想起徐慧真,范金有便恨得咬牙切齿。我不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润,在水里面兑水吗?使用一些发臭的肉吗?又喝不坏人,又吃不死人,用得着告我的状吗?什么,你说这样搞下去,会毁掉小酒馆的金字招牌,没有人再来小酒馆喝酒?开什么玩笑!现在大街上的饭店和小酒馆要么是国营的,要么是公私合营的。那帮酒鬼就算是去别的地方,也只能喝到掺了酒的水。搞不好的话,还会挨打。至少在小酒馆,在他的管理下,并没有发生无故殴打顾客的事情。至于那几个挨打的客人,纯属他们态度不好,竟然敢大声嚷嚷掺水酒的事儿。那是他们能够提出来的问题吗?他们不挨打,简直没天理了!徐慧真倒好,竟然把顾客当成亲爹对待,这得多下贱啊!如果小酒馆现在还在我范金有的管理下,小酒馆的成本至少能节约一大半。诶,街道办的领导都被徐慧真给迷惑了!范金有被撤了职后,停发了工资,衣食无着,受尽了苦头。这一切,都是因为徐慧真!该死的徐慧真!就在范金有辗转反侧的侍候,外面想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