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拓影镜
煜京,虹彩楼作为红砌海峡以东最大的城市,大秦帝国的都城煜京,其繁华程度甚至超过了许国的帝都,城中人口直达两百万之巨。虹彩楼乃是煜京相当有名的一处酒楼。此楼高十二层,为双子楼,楼顶有虹桥相连,上刻有彩光法阵,每到夜间会放出大片光华,如九天银河,缤纷艳丽,引得无数人仰望。这一日午时,一辆马车在酒楼前停住,下来一位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此人朝驾车的随从吩咐道:“你在一楼找个位置,有事我会传音给你。”又对迎接的小二点点头,在他的引领下朝楼上行去。这人步履沉稳有力,看似不急不躁,然而微微抖动的右手,却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不多时,两人已来到第七层,小二在一间挂着“午字第肆号”的包厢前停下,俯首躬身,示意客人进去。公子微微点头,抛出一枚灵石打发了小二,在门扉前轻扣两下,随即推门而入。然后,他呆住了。“杨,杨珍!”屋中正站着一名俊秀青年,见状哈哈大笑,一把过来拉住公子手臂,带着他往包厢内走:“颜师兄,久违了!”这名公子正是颜世俊,大秦国工部员外郎,此刻被杨珍将手握住,不由脸色一变!他三年前便已晋级紫府,猝不及防之下,居然让一名筑基中期的修士抓住右手,一时还不能挣脱!这杨珍竟已如此厉害?还有,四年前这小子才刚刚筑基,怎么现在就已经五层了,进步如此迅速?他的目光落在屋中其他几人身上。一名容貌昳丽的年轻女子面带笑容,站起身两手当胸,朝他行礼致意,正是赵玥儿。什么?她的修为也有筑基六层了?桌上已经摆上了酒菜,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瞥了他一眼,继续旁若无人的大快朵颐。这难道是他俩的女儿?居然这么大了!酒桌最远处,还端坐着一名面容青涩的少女,对着他嫣然一笑,然后垂下头去,注意力也放在面前的佳肴上面。颜世俊只觉这笑容如春风拂柳,让他禁不住身心放松下来。不过他毕竟也是大家族出身,见多识广,很快便察觉出不对。这少女的实力,他居然完全看不透,难道是金丹真人?不对!此女身上有澹澹的妖气,这是四阶妖王!颜世俊心中巨震,不露痕迹地摆脱杨珍的手,沉声问道:“杨师弟,今儿约我来此的主人,乃是奚州越岭郡的校尉毛文峰,不知此人现在哪里?”“哈哈哈——”杨珍爽朗大笑:“实不相瞒,毛文峰那是小弟假借的身份。若非如此,小弟如何邀的颜兄出来?”按照修仙界的礼节,颜世俊现在是紫府,杨珍为筑基,后者应该叫前者一声师叔。不过颜世俊似乎不在意这个,而杨珍因为秦明月的缘故,也不愿在对方面前矮了身份,于是两人就这么按上次见面的方式互相称呼起来。颜世俊面色沉了下去:“如此说来,所谓长公主的消息,莫非也是在诓我?”“不,”杨珍笑容收敛:“小弟此次约见颜兄,正是受长公主所托。”……那日和秦明月达成协议后,杨珍当即带着青石离开横季山,再次返回越岭郡。毛文峰上次得了好处,并没有四处泄露柳云的身份。杨珍随即找到他,命他向郡府请假数日,然后将其打晕,借用了他的身份令牌,一路坐传送阵来到煜京。他将毛文峰先扔入灵兽袋,再放入空间,同沙逊海一样待遇,这样以后放出来不用担心暴露空间的存在。当然,在灵兽袋中呆久了,人难免会精神萎靡,血气亏损,这就是后话了。到达煜京后,他按照秦明月的指点,很快寻到颜世俊的住处。颜家是千年传承的世家,族中光金丹老祖就有三人,在秦国地位非常显赫。杨珍以毛文峰的名义,自然是很难见到颜家的这位天之骄子,期间颇费了一些周折,最后终于将秦明月的信物送了进去,约他在此见面。……“颜兄请坐。”杨珍伸手邀请道。颜世俊轻轻颔首,毫不犹豫落座。既来之则安之,他年少成名,曾四处游历磨炼,这点气度魄力还是有的。酒过三巡,他主动挑起话题,先朝赵玥儿拱拱手:“当日若非赵师妹将我装入灵兽袋中,在下说不得和明真兄一样,惨死于妖兽之口。颜某侥幸,在此多谢师妹相救之恩,哈哈!”盘匜山变故各方损失都很惨重,尤其是东域大比的前十名,竟有六人陨落。颜世俊当时藏在灵兽袋中,倒是因祸得福,事后顺利被人寻到,没有遭受半点损伤。修仙界讲究因果缘法,尽管赵玥儿当时将他扔入灵兽袋事出有因,却也实打实地帮他避开了兽潮肆虐,苍岷发疯、盘匜山破碎等祸事,他故而有此感谢。赵玥儿嫣然一笑,没有做声。颜世俊也不在意,接着面朝杨珍:“盘匜山一别之后,长公主曾经派人去云霄宗打听杨师弟的下落,听说是一直失踪未归,不知师弟这些年去了哪里?让我等好生思念。”杨珍不禁莞尔,他当然知道秦明月找他为的何事,自然不是因为思念,而是那数百枚戒指。秦国声称地宫中的戒指,应该有己方的一份,云霄宗则以杨珍失踪为由,断然否认,甚至还驳斥秦国捏造事实,搞出一些子虚乌有的宝物,意图掩藏自己的收获等等。双方吵得不可开交,不过都心照不宣地没有闹到东域那里,只是那颗天阶木灵珠的退还,也因此耽搁下来。想到这里,杨珍似笑非笑地看向颜世俊:“颜兄莫非还在惦记那些戒指的下落?”颜世俊眉毛挑了挑,正色道:“杨师弟若是不方便说,不讲也罢。和长公主的安危比起来,这些戒指,不足挂齿。”“哈哈!”杨珍竖起大拇指:“长公主果然没有看错你。”“当时盘匜山崩塌,小弟也是侥幸逃得性命,那些戒指,绝大多数都随着空间碎裂,遗失在虚空之中……”不管对方信不信,他都必须有这么一个解释,免得将来继续打官司。“小弟和赵师妹被卷入百万大山一处秘地,在那里躲了几年,期间因缘凑巧获得一些机缘……”这段说辞,也是他将来返回云霄宗之后,面向大众的一个解释,今日算是首次排练。颜世俊一言不发,静静听他讲述。“前些时日,小弟在麓国遇到了受伤的长公主……”“长公主受伤了?”颜世俊霍然色变:“她怎么受的伤?”“长公主在祖地试炼中,遭遇了秦昭武的暗算……”杨珍开始早就编好的故事。这些描述一半为真,一半为假,其中秦昭武获得【碧血问心诀】净化血脉,提前进入祖地一事,自然为真,但埋伏者只有秦昭武和大冶国大祭司,沙逊海则丝毫未提。这是因为接下来的版本,是秦明月力战杀死了这两人,自己也身负重伤。这样勉勉强强还算合理,如果再增加一名金丹,秦明月的战力未免太过惊世骇俗,故事的可信度会大大降低。“长公主休息几日后,强撑着闯过了后面两关,却也因而伤势复发,病情加重。从传送阵离开后,害怕对方还有后手,在密林中躲躲藏藏,一路逃窜,终于来到小弟的藏身之处……”颜世俊英俊的脸上神色几番变换,有时咬牙切齿,有时又震惊兴奋,还有不敢置信。“二皇子掌管藏经阁,此事难道是他策划?不对!昭武大将军是大皇子的人,所以大皇子也一定参与……”他嘴中喃喃,推测出的结果竟与当日秦明月猜测大同小异。良久之后,他深吸口气,一脸肃然:“杨师弟,请恕在下直言。阁下乃云霄宗弟子,与我秦国一向不对付。在盘匜山,长公主与阁下也曾有过冲突。所以,在下冒昧的问一句,你为何要相助长公主?”“长公主风华绝代,小弟不忍心见她为小人所趁,不知这个理由,颜兄是否接受?”杨珍笑嘻嘻道。“这……”颜世俊愕然,好像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无力反驳。“长公主现在何处,愚兄想前去拜见。”他问道。“长公主还在我那藏身之地疗伤,暂时不方便见人,”杨珍摇摇头,态度坚决:“不到祖地开启的那一天,她不会轻易现身。”说到这里,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颜世俊一眼认出那是长公主的字迹,激动地双手接住,仔细展读。信中所言的经历,与杨珍描述的差不多,最后则是命令颜世俊听从杨珍安排,配合行事。颜世俊读毕,合上书信,久久不语,脸上表情逐渐平静。“长公主需要在下做什么?”他沉声道。杨珍盯着他的面容,冷笑道:“颜兄心中,恐怕是另有成见吧?莫不是以为我抓住了长公主,威逼她写出的这封信?”颜世俊默不作声,显然杨珍说出的,正是他心中猜测。“一封信的确不能证明什么,”杨珍坦然道:“如果长公主落在我云霄宗手中,弄出这么一封信,不足为奇。”颜世俊点头:“杨师弟既然这么说,想来还有其他方式取信于我。”“没错,来之前长公主曾跟我说,颜兄思绪缜密,绝不会轻易信人,不过,只要说出某件事情,颜兄必会信我。”“什么事?”“长公主让我转告你,她这次脱险之后,将会劝说族中,将小十九许配与颜兄。”“什么?此言当真!”颜世俊失声惊呼,脸上顿时眉飞色舞,神采奕奕。小十九是秦明月的一位族妹,长相与秦明月有八九分相似,资质也是千里挑一的双灵根。据说秦国许多对秦明月思而不得的年轻修士,都纷纷追求此女,聊慰平生。这其中也有颜世俊,不过和众人稍有不同的是,他非常清楚自己和秦明月的差距,倒是从来没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只不过那一丝潜移默化,却是让他对小十九一见钟情,甚至深陷其中。他曾经数次拜托秦明月代为说媒,后者一直都没有松口。想不到今日竟闻此喜讯,怎不让他心中狂喜?“长公主还说,如果她是被人胁迫,无论如何也不会讲出这样的隐秘之事。以颜兄的睿智,此间关系想来不会分辨不出。”颜世俊仰天大笑。他站起身来到杨珍面前,双手拱合,恭恭敬敬行了一个九十度大礼:“愚兄素来多虑,先前对杨师弟有些误解,还望师弟海涵,莫要记在心上。”“师弟有何吩咐,请尽管开口,愚兄一定全力以赴,绝不推辞!”杨珍连忙将他扶起,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直到此刻,他终于让对方相信了自己。后面就好办了!他当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却是一面巴掌大的镜子,正面为白色金属,背面为黑色。边框上绘制着细密的云纹,造型古朴。“这是何物?”颜世俊好奇道。“此物名拓影镜,以白面照映事物,可录制十二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哦?”颜世俊面露惊异,小心翼翼接过镜子。秦国乃是仙凡合一的政体,在工部任职的修士,大部分都精通炼器,颜世俊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也因为这个缘故,工部的修士经常会从皇家秘库借取一些法器以作研究。有些珍贵的宝物不能外借,但允许在秘库内观看琢磨。颜世俊见猎心喜,忍不住将镜子拿在手中反复端详,好一会才问道:“长公主需要我怎么做?”“将此镜悄悄搁在皇家天字号秘库,长公主需要录制秘库今晚发生的事情。”杨珍一字一句道。……颜世俊心中惊异,却没有多问什么,爽快地答应了杨珍的要求。这件事情谈定,杨珍又取出一枚上品灵石,颜世俊也毫不客气收下,那封信则当场烧毁。接下来,双方推杯换盏,聊了一些家常,期间颜世俊数次问到长公主近况,杨珍都是有问必答。颜世俊放下心思,在那名青涩少女的祝酒下,酒越喝越痛快,最后竟醉醺醺不省人事。待他醒来时,包厢内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面拓影镜在他面前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