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明朗
梅山岭。
灵妙城外，正南方便是淮平府，其间有连绵群山阻隔。
这些山野林地，最外侧一片山岭，名为梅山，山间多梅树而得其名。
越过梅山岭，便能进入淮平平原，随后便是一马平川的官道。
此时梅山深处，
丛山林野之间。
一共七名穿着黑色劲装的强壮男女，或攀于树干，或立于顽石，说笑着眺望远方。
其中最前面，一个面色枯黄，两条手臂皆戴有厚重臂铠的光头汉子，正与另一人并肩而立，一手托着一竹筒，时刻注意着。
若是仔细观察，可以发觉，竹筒内有一米色小虫。
其名为厌虫。
厌虫与一般追踪虫类不同，其只要从小以特制香料喂食，长大后便能追踪沾染香料之人与物。
乃至根据两者距离，出现不同程度的反应。
此时竹筒内，厌虫的两对翅膀正在急速颤抖。
仔细观察，能发现其左翼颤三，右翼颤四，之后停歇三息，再循环往复。
借此可以推断，最近的沾香之人，离此处应该为两里距离。
方向则为厌虫脑袋朝着的位置。
“快到了，做好准备吧。”光头汉子看了眼手里的虫子，沉声说道。
“大兄，这个林末到底是何人？竟然能让那边，舍得以一枚山海稻种为代价，作杀财？”
光头汉子身旁，另一人疑惑道。
此人身材相对瘦小，脊背佝偻，十指远比常人细长，犹如柳刀，脸上皮肤褶皱，看着跟小老头一样，头上戴着顶毡帽。
给人真真像只山中猴孙。
此人在梅山七鬼中排名第二，真名早已忘却，如今在江湖中，人称梅老二。
在梅山七鬼中，他实力只能排中下之流，但地位却能只弱于梅老大孔石，原因便在于脑子活，还担任了七人中的军师一职。
“此人是灵台宗，灵台一脉的天才，也是这一次灵台宗入门大考的首席。”
光头男子，也就是孔石，说话有些慢，语气很是沉稳。
“其才情很高，擅长越境征伐，实力也不错，据那边给的情报，应该有宗师二关的实力，或可以当做宗师里的强手。”
“我听说其不是只有立命中六腑境层次吗？嘿！还真是个天才！”
梅老二一怔，随后脸上皱纹皱成一朵菊花，轻笑道。
“不要大意，先下药，再强杀，务必不能给其喘息的机会，这样的天才，身上总有几件超乎常理的底牌。”
孔石皱眉，转过头朝梅老二沉声道。
“知道知道。”梅老二脸上笑意收敛，“对了大兄，还有一点，这林什么末的出山，究竟有没有人护道可得搞清楚，不然到时候打了老的来小的，我等又只有跨州而逃了。”
他态度郑重了些。
孔石摇头。
“那边的情报所言，其下山，灵台一脉并没有派人跟着。”
“嘿嘿，那就没问题了，我摆他个三层杀阵，别说宗师战力，就是真正的大宗师也得给我死！”
梅老二笑意再现，轻笑道。
“才说了什么？万事需谨慎，自结拜之时就与你们说过，我不想修炼到这个层次，最后还阴沟里翻船。”孔石皱眉，再次提醒道。
“放心大兄，我摆四层杀阵行了吧？再加层天罗毒网，战斗不结束，谁也出不去！我看他怎么逃？”
梅老二摇头道。
他承认能以立命境拥有宗师战力很可怕，但那又如何？
要知道他们梅山七鬼，最弱者都是实打实的宗师！大哥孔石更是半步大宗师，甚至是真正的大宗师也能对上十数招！
再加上习练多年的杀阵，你告诉我怎么输？
若是这样的人手，布置，连个立命境的小家伙都解决不掉，那他们梅山七鬼，倒不如叫梅山七废。
真正是七个废物了。
孔石听完梅老二的谋划，仔细思考了下，最终点点头。
这么多年的磨合，他还是对梅老二很放心。
这个家伙虽然实力不强，人也长得难看，但很勤奋，很努力。
结拜以来，实力不仅没掉队，更自学了数种合击之阵，以及计策谋划的书籍，无形之中帮他们度过了不少难关。
不过此次那边付出杀财如此之大，足可见那林末的棘手。
这才使得他数次提醒告诫，以免意外发生。
意外啊。
孔石心中念叨着，空着的一只手按揉着眉心。
他生平最讨厌意外。
不过快了。
此次事罢，得到山海稻后，便再寻一处僻静山里隐修。
那时便意味着他们七人有了乱世之中生存的资本。
就再也不用担心所谓的意外了。
...
驰道马车上。
两旁的黄红色的树林飞速掠于车后，踏踏的马蹄声落下，将纷飞的落叶踩碎于官道。
“你说什么？”
林末微微眯起了眼，将身子彻底转过，正对着吴洋。
“我说...我愿意...”
面前三十几岁的男子面色有些潮红，但落于膝盖上的两只手，却抓得裤腿越来越紧，甚至于粗糙的骨节都有些发白。
看得出本人心情复杂。
“你要知道，凡有所取，必有所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有办法使你突破，但这种办法的代价为你的性命将掌控在我的手里。”林末忽然笑，露出密密麻麻如晶石般的牙齿。
“换句话说，我一个不高兴，只需动动手，你就会身死，死相还极为的凄惨，你...还愿意吗？”
“属下愿意！”
听完，这一次，吴洋却是没有犹豫，直接低声应道。
甚至言罢，不顾这摇晃的马车，直接站起，扑通一声，单膝跪下。
跪倒在林末跟前。
趴到在地上的吴洋，此时心里有些忐忑。
他不知这是对是错。
毫无疑问，这是场赌博。
作为蓝裂鲸中，少数几位知道林末底细的人，他知道得越多，越是心惊。
谁能想到，杀宗师如屠狗杀鸡一般的青龙王，竟然是一位立命境的武夫？
甚至于还刚刚拜入淮州前二宗门的灵台宗？
正因为如此，他才又敬又畏。
天赋卓绝就算了，还善于隐忍。
这种人物只要不死，必然是枭雄似的人杰。
若能依附，一人得道，未免不会跟着鸡犬升天！
一旁的林末也是微微一愣，但随即换位思考，也算理解。
乱世之中，能活命其实是第一要素。
而这一点，最重要的便是自身实力强，或者背后之人实力强。
吴洋如今知晓自己的实力，也知道相应的背景，只要不傻，自然愿意俯首称臣。
毕竟这可不是前世的法制社会。
“希望你会让我失望。”林末轻声说道。
吴洋没有说话，只是脑袋梆地一声撞在木板上。
声音之大，光是听着就让人生疼。
林末定定地看了数息时间，随后脸色稍霁。
“先起来吧，这段时日可以多进补些丹药补品。”他轻声说道。
说着随手扔出了一个玉瓶。
这是他闲暇时炼制的丹药。
“是。”
接过丹药的吴洋心脏砰砰直跳，知晓自己得到了认可，小心将其放在袖中。
随后林末便开始简单地询问起蓝裂鲸运营方面的近况。
比如利益如今几何，商会内又是何等形势等等。
他向来信奉自身实力为第一要素，因此沉迷于修行，这也是其实力进步神速的原因之一。
但有好有劣。
沉醉于自身实力的同时，势必会对外界事物有所忽略。
往往这种忽略，便会被有心人所利用。
因此他才会研发咒印，毒药，等等制人手段。
如今效果至少目前来看还不错。
一个问，一个答，时间慢慢流逝。
咔嚓。
忽然之间，马车骤停。
拉车的牛马发出不安的叹息声。
“大人，前方出现落石，需要时间整顿。”
适时，有手下低声禀告。
随后便是落石搬运，发出的气喘呼呼声。
林末掀开帷幕，看着密林交错下，隐藏的幽深雾霭，不由眯起了眼。
“走，下去吧，正好处理一下。”
林末摇摇头，对着吴洋说道。
吴洋此时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人，有些不对...”
他忽然逼音成线，轻声道：
“若真有落石碍道，必然不会如此安静，要知道之前在路上时，我等前后可是不少人！”
他一咬牙关，“因此我怀疑我们中有叛徒。”
说到这，吴洋有些不敢相信，也有些惶恐，因为此番上路之人都是他挑选的忠诚之辈。
“确实有可能。”
林末微笑，扫了眼四周。
视线仿若能穿过厚实的车厢木板。
说着便站起身。
“大人，让我先行下车。”
吴洋有些紧张地说道。
“算了，不用了。”林末止下步子，忽然回答。
“啊？若是真有伏杀，最好于开阔地域交战...”
“来不及了。”
林末轻轻摇头。
“客人已经来了。”
“困于马车很容易被动，我...我来打开局面..”吴洋听罢，喉结滚动，有些紧张，但还是颤声说道。
说着便左右环顾，准备出击路线。
敢买通他手下，准备伏击之人，必然有知晓他们的情报。
换句话说，是强敌。
但正因为如此，他才只有搏命。
“不用了。”林末眯了眯眼，微笑着目光停在了前方。
“因为局面一直都很....”
“明朗啊！”
轰！
下一刻！
一声爆响。
黑色的，近乎要凝为实质的意劲猛然从林末身上迸发而出。
太多了，密度太大了！
骤然之间爆射而出的无数意劲，一瞬间便将车厢内的空气冲破，随后形成微型的涡流，最后如潮汐般积累，化作海啸般的物事，朝四周冲击。
“这是何等层次的意劲？？”
一旁的吴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恐怖意劲掀起的气流吹得几乎要倒退而去。
索性林末有意照顾，使其处于一个空洞区，才能勉强维持身形。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心神震撼瞠目结舌。
如此海量的意劲，如此惊人的质量，他没见过宗师，但却知晓，像他这样的六腑境意劲总和，竟然不如其的千万分之一！！
不待吴洋多想，耳边已经被急剧刺耳的气啸声所淹没。
轰！
突然一声巨响。
由铁木打造的特质车厢，竟然瞬间被意劲爆发掀起的气流冲了个稀碎。
残缺的木屑在空气中翻飞，掀起片片落叶，甚至于带飞了大量的尘土砾石。
马车周遭，无论是身份莫名的潜伏敌人，还是提着钢刀的叛变手下，就在这刹那间，根本反应不过来，便被肆意宣泄的血气意劲，撕扯出的狂暴气流，吹得整个人离地而去。
而被吹散在空中的武夫，更是脸色一变，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裸露出来的皮肤变得暗红，血管更是呈蛇形凸起。
几乎眨眼便没了呼吸。
转眼时间，场面瞬间一空。
不远处，呈包围之势围夹的七个人影，忽然齐齐色变。
为首的孔石，以及其身旁，笑意未隐的梅老二更是瞳孔一缩，笑意凝滞。
强行止住身形的瞬间，只见一个人影慢慢地从黑色的意劲气流中走出。
而那道人影，竟然一边走，身形一边诡异地变大，增长。
这是一种十分恐怖的肌肉裂变趋势。
速度不快，但扭曲膨胀的势头，却是让人不知觉心悸。
十米！
八米！
双方距离在接近。
而就在这时，空气中翻飞的暗色意劲开始退散，取而代之的却是空气中凭空炸响的暗色雷霆。
“什么鬼？这样的...力量...”
梅老二背后不知何时冒出一片细汗，鸡皮疙瘩更是凭空乍起。
很难想象这是内天地圆满的宗师之躯，所该有的生理反应。
可事实就是如此！
方才凭空炸起的气流，竟然吹在他脸上都有些生疼！
直接将他们事先计划好的第一轮杀阵生生破掉了！
“这样的气血，这样的意劲.....已经超过宗师三关了...”
孔石面色同样有些难看，开始解开两臂之上的臂铠。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坑了。
轰隆！
陡然间，平地一声惊雷。
不，不只是平地，还有天空！
不知何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刹那间阴云密布。
有狰狞的雷蛇于乌云中炸响。
前方人影越来越接近。
无数狂暴的意劲也开始收敛。
咚咚咚。
一股诡异的声响出现，直接使得大地都开始颤抖。
孔石忽然之间，有种置身于冰窖的感觉。
他脸色狂变。
“嗯？！”言语间身形同样开始膨胀变大，手臂上的臂铠跟上跟着扩大，变成两副门板大小的盾牌。
“一三二一，第三轮杀阵，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