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火光起

左丰便是当朝十常侍的党羽之一,官居黄门侍郎,因而皇甫嵩才会称他一声“左侍郎”。

自古阉宦便好黄白之物,十常侍一党搜刮无度,左丰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在出身高门大户的皇甫嵩看来,左丰这等贪鄙之人其实很也容易对付,至少比城外的李汗青容易对付多了!

与此同时,李汗青也登上了辕门旁的瞭望台,正皱眉头凝望着育阳城。

斥候早已将左丰一行的行踪回报给了他,但是,他并未派人前去截杀左丰一行,而是放任他们进了城。

一群太监而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截杀他们做什么,放他们进城去给皇甫嵩添添堵岂不是更加有利?

只是,这都过去了一夜,城中却毫无动静,那队太监怕是被皇甫嵩摆平了吧?

望了一阵,李汗青只觉有些意兴阑珊,便转身下了瞭望台朝中军大帐而去,一路上眉头微蹙,神色纠结。

堪堪回到帐中坐定,亲卫便带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军士进来了,那军士正是钟繇派来的信使,“大帅,主薄已经回了宛城,雉衡岭的辎重物资及随军眷属也已抵达了宛城,一切顺利!”

李汗青顿时精神一振,“好!一路辛苦了,先下去歇着吧!”

打发了信使,李汗青连忙冲一声吩咐,“窦平,去把何旺给本帅叫来!”

窦平不禁一愣,“何旺?大帅,亲卫营没有叫何旺的……”

李汗青展颜一笑,“他在苟盛的麾下,以前是个书吏,能写会算,去把他调来替本帅处理些文书!”

“是!”

窦平恍然,答应一声便匆匆地去了。

望着窦平离去的背影,李汗青的笑容却慢慢地消失了,良久,喃喃地嘟囔了一句,“本帅让你一步又何妨?你敢进这一步吗?”

日上三竿,一队轻骑驶出辕门,直奔宛城方向去了。

很快,皇甫嵩便收到了消息,却依旧一副淡然姿态,“继续盯着。”

但是望着斥候匆匆而去的背影,他的眸中分明泛起了一丝难掩的喜色。

李汗青啊李汗青,此时才想起调集粮草,会不会太晚了些?

夕阳西下,皇甫嵩又登上了北门城头,依旧静静地望着城外黄巾军营寨里那袅袅的炊烟。

不同于前几日,今日他只看了一阵便转身下了城头,回到县衙大堂独自枯坐,时而皱眉沉吟,时而念念有词,神色变幻不定。

“报……”

突然,一个风尘仆仆的斥候匆匆进了大堂,单膝一跪,“大人,半个多时辰前,一支运粮队出了宛城,正朝育阳而来。”

“好!”

皇甫嵩眉头舒展,精神抖擞,“盯紧他们,若有变故,立刻来报!”

打发走那斥候,他立刻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心腹,“立刻让人送去涅阳城,交给徐刺史……”

已是四月下旬,圆月已缺,朗星已稀,一支汉军趁着夜色悄悄地出了涅阳城,沿着官道向北而去,中军一杆大旗迎风招展,上书“大汉荆州牧徐”。

其实,自刘宏下诏恢复州牧制后,荆州刺史徐璆便已升迁为荆州牧,只是州牧废置已久,皇甫嵩这才会习惯性地称他为刺史。

刺,有核检问事之意,史,本为御史。

在东汉,各州刺史是代天子巡视各州郡的监察官员,而地方军政大权实则被各郡太守把持着。

而牧就有替天子管理百姓之意了,刺史升迁为州牧后便对地方军政有了统御之权,成了实打实的封疆大吏。

徐璆出生将门,虽然一直身居文职,治军一道却颇有手段,升任州牧不过月余时间,便拉起了这支五千多人的队伍,而且军容肃整,已经颇有些精锐之师的气象了。

五千余人井然有序,人不语、马不鸣,行动迅捷,不多时便又隐入了北面的夜色之中。

夜已深,育阳城外黄巾军营寨里火光点点,隐约有鼾声在随夜风飘荡着。

而中军大帐里依旧灯火通明,本来已经睡下的将领们被召集了过来。

李汗青端坐帅案之后,眼见众将已陆续聚齐,便神色一肃,缓缓地开了口,“我军到此已经四日有余,却整日闭门练兵,未曾一战……你们心中定然有很多疑问吧?”

众将微微一怔,虽然没有开口,但那神情分明都是在等着李汗青给出答案。

李汗青神情肃然,“非是本帅不想攻城,只是育阳城防森严,强行攻城并无多少胜算,反倒徒增伤亡!不过……”

说着,李汗青顿了顿,“你们须知:城中的皇甫嵩肯定比你们更加着急,也正在挖空心思寻找着战机!所以,谁先沉不住气,就会给对方以可趁之机。”

一听这话,孙夏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大帅,你的意思是咱们还得跟汉军这么耗下去吗?”

李汗青摇了摇头,话锋一转,“今夜,宛城会有一大批粮食运过来。”

夏行一惊,“为何晚上运粮?”

军中口粮将磬,李汗青已经派人回宛城要粮了……此事,众将都知道,只是,宛城距离育阳城不过五十多里,便是等到明日一早再运粮也来得及啊!

何苦要在夜里运粮?

粮车沉重,行动缓慢,向来都是战场上最易受到攻击的软肋!

其余众将也无不担忧,纷纷附和,“是啊,天黑路远,一旦被汉军的探子察觉……”

只是,不待他们说完,窦平便神色肃然地开了口,“汉军的探子应该已经察觉了,就在半个多辰前,数千汉军已经悄悄地摸出了涅阳城,朝北面赶去了!”

众将顿时急了,“大帅,粮草不容有失啊!”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自古以来,粮草便关系着军心士气,一旦军队里出现粮草短缺的现象,士气定然会受到沉重打击。

李汗青点了点头,“对!粮草不容有失!”

说着,他声音一沉,“众将听令……”

他怕的只是皇甫嵩不敢进这一步!

如今,皇甫嵩既然已经进了这一步,他又怎么会放过这大好良机?

与此同时,育阳城中火光昏黄,一队队汉军步骑正在悄然向北门里聚集着。

皇甫嵩换上了一身戎装,迎风伫立于北门城头向北眺望,神色平静,但双拳却已悄然攥紧。

育阳向北五十多里便是宛城,卧龙岗横亘其间,南距育阳十余里,北距宛城二十余里,乃两城之间唯一险阻。

夜幕下,一支车队正朝卧龙岗迤逦而来,前后绵延一里多地,支支火把夹杂其间,远远望去就好似一条长长的火龙。

这便是李汗青的运粮车队了。

当先而行的正是钟繇、邓曼及数十轻骑,随后是一辆辆被装得满满当当的辎重车,前后五十多辆,每辆车旁都有军士护卫。

钟繇是昨天半夜赶回宛城的,西鄂的事务已经处理完毕,杨赛儿一行也已接到了宛城,他一回来便给李汗青送去了消息,本以为李汗青会让他尽快赶到育阳助战,不成想李汗青竟要他连夜送粮过去。

杨赛儿本来也想跟来见李汗青,却被他阻止了,在留守宛城的一干将佐里,只有他读过李汗青让人带回来的那封书信,也只有他能明白此行的凶险。

这个计划倒也可行,只是……汉军真会派人来劫粮?

突然听得前队斥候回报前面就是卧龙岗了,他连忙收缰勒马,一声吩咐,“传令下去:放慢速度,注意警戒……”

他倒不是怕汉军会来袭击运粮队,而是怕走得太快,匆匆地过了卧龙岗,会让汉军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命令既下,全队放慢了速度,缓缓地朝卧龙岗而去。

卧龙岗一直延伸到白河畔,官道自卧龙岗东坡下蜿蜒而过,钟繇带着队伍行到此处,突然听得坡上一声暴喝,“南阳秦颉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随即,山坡上一支支火把陡然亮起,伏兵尽出,影影绰绰,剑拔弩张。

见状,钟繇当即立断,一声厉喝,“立刻焚毁粮车!”

“立刻焚毁粮车……立刻焚毁粮车……”

命令迅速被传往后队,听到命令,护送粮车的军士纷纷将火把扔向了粮车,那果决的架势,就好似那一车车码得满满当当的麻袋里装的不是粮食,而是稻草沙子等毫无用处之物一般。

这场面直让埋伏在山坡上的汉军看愣了。

“哄哄……哄哄……”

就在他们愣怔之际,一辆辆粮车已被点燃,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河滩,照亮了卧龙岗,也照亮了夜空!

看着那冲天而起的火光,驻马立于岗上的徐璆却是瞳孔一缩:这粮车怎会如此易燃?

与此同时,迎风伫立于育阳城北门城头的皇甫嵩也看到了那冲天而起的火光,顿时精神一振,“开门,出战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