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 绽放

片刻后,早就在揽月台内等待的五名武者出现在台阶底,他们按照排名先后登台。

今年魁首竟然是女子,还真是罕见,听说最终比武是三人混战,或许是后面两位男子为争夺她而让渔翁得利吧。张克钊已经检查过他们的身体,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不过武者要想刺杀,也用不着武器。

他把目光放在揽月台上。

小皇帝位居中央,左边站的是倾莲公主,公主穿着比皇帝要更加浮华,她身后左手边是那个叫沈朔霞的侍女,右边是神射手泰鸿多,两个人都是武艺高强之人;小皇帝右手边是太保,右后方站着三名荣侠客,张克钊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总分不清谁是谁——因为他们几乎不露面,只在重要场合出现,所以相当面生。揽月台周围则是低头站立的群臣。

光是揽月台上就有五名荣侠客,这些乳臭未乾的小子就算有心刺杀也只是自投罗网。

五名武者用了更长时间才登上揽月台。他们其实可以更快,但在登台前,司仪叮嘱他们绝不能超过天子,所以众人有意放慢步伐。

独孤麟奇低垂眼帘,天子不可正视,他也无意观察这位傀儡皇帝,几人单膝下跪,同时参见天子。

“平身。”小皇帝说后,他们才站起身,沈以乐在最中间。

小皇帝背稿般僵硬的说道:“西朝武林人才辈出,高手如云,武林大会胜者各位俊杰,今日孤在此授武当沈以乐青铜石冠,愿女侠将来大放异彩,成我西朝之栋梁。”他起身,双手托起沉重的青铜石冠,弱小的身躯被压得驼背。

他一步步走到比自己高些许的沈以乐面前,沈以乐连忙躬身,双手捧住青铜石冠:“谢陛下恩泽,沈某感激涕零。”

独孤麟奇对身边的授冠仪式不闻不问,他的目光还落在石台上。

几年未见沈朔霞,她比当初多了份女性的成熟,身材也丰腴了许多,那身淡青纹龙的后宫服装将曲线轻巧地勾勒出来,独孤麟奇的视线上移,看到了那双动魄的魅人双眼,她的瞳色也是青色的,像一只眯起双眼的猫,其中有他参不透的奥妙和冷静。

她每天在为公主做些什么事呢?

独孤麟奇非常好奇,他几乎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想一步上前抓住玉手,向她吐露爱意。

皇甫晴曾分析过这种异样的狂热。他认为独孤麟奇因为小时候经历了家族血洗之痛,所以在感情上更加极端,而且年幼的他很可能对死去的姐姐抱有超出亲情的情感。

这种说法相当露骨,但独孤麟奇却没有否认,他自己也一度怀疑,爱上沈朔霞是因为从她身上看到了独孤曼的影子,不过他早就记不清姐姐的样貌了,他对这种说法也只是淡然一笑。

小皇帝走回位置,继续说着对其他人的嘉奖,一旁的侍卫将包装进盒的金银珠宝端到他们面前。

赏赐结束后,小皇帝又开口道:“沈以乐,鉴于你在武林大会表现出色,仙承院特许你‘荣侠客’称号。”

重臣竟然传出低声议论。沈以乐绝对是最年轻的荣侠客了。

沈以乐相当吃惊:“谢陛下!”

侍卫端出放在金红丝绸上的荣侠客侠牌,走到沈以乐面前。

小皇帝点头,示意她取走。

授冠大典已经接近尾声,独孤麟奇焦急地凝视沈朔霞,希望能得到她的回应。可这位典雅的侍女对周边事物不闻不问,即便她感受到有炽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还是不加理睬。

她样貌出众,从小便服侍公主,在宫廷也会受到不同人的猥琐视线,如果她斤斤计较,只会自己不能安宁,她早就习惯了被这样对待。

不过……她目不斜视,心中却想,那个叫稚泣的武者好像认识她很久了,从上到揽月台那刻起目光就不曾转移,莫非是在哪里见过?但稚泣是中土众的武者,这种人若是进宫,她不可能没有印象。

沈朔霞终于是忍不住好奇,对上他的视线。

独孤麟奇兴奋地瞪大眼睛,嘴角不禁露出胜利的笑容。

你是谁?沈朔霞的眼神是这么问的。

两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又能用眼神交流出什么结果呢?独孤麟奇大概明白她的意思,可不知如何回复。他只是眨眼,想传达私下见面的期望。

沈朔霞微微侧过脑袋,看不懂这个举动的意思。

独孤麟奇握紧拳头。

不行,必须面对面告诉她,还有什么机会能与她直接接触?

他心烦意乱,一旁的沈以乐感受到他传递出的烦躁,颇是疑惑地斜眼看他。

乐队再次奏响,对于熟悉音乐的独孤麟奇而言,他很快就捕捉到其中的杂音,现在更是加重了他的烦躁。恢弘的管弦乐和清脆的编钟整齐响起,融合了西域风情的颂歌从揽月台流淌而下,这是大西繁盛的标志——它的版图从西域到东海,从南疆到北境,兼容无数异国风情,是最昌盛的国度。

音符仿佛有了形体,打在脸上让人觉得麻麻的,独孤麟奇僭越的抬起右手摸了摸脸颊。脸麻原来不是错觉,是骤起的北风将森林的尘埃吹上了揽月台。

森林中,张克钊惊叹今天居然会起风。

忽然,嘹亮的声音划过高空,因为乐队奏乐盖过了那道声音,揽月台上的群臣和天子没能听见,但张克钊却发现了声音的来源。他眯起眼睛透过尘埃看上去。仙鹤!在北风呼呼的高空,一只隐逸的丹顶鹤撩过天空,云朵被抚出浅浅痕迹,这个象征吉祥长寿的仙鹤居然独自出现在揽月台,这绝对是吉兆!

仙鹤稍纵即逝,他情不自已地高喊。

“请天子看天空!”

话音刚落,小皇帝的头颅在耀眼的阳光下绽放了一朵通红的花,璀璨的花瓣逐片从花蕾盛开,猛地向四周曼衍,完美的弧度在雪白的揽月台顶端一气呵成,红花在半空阑珊凋败。

小皇帝倒下了。

揽月台上的人像被冻结了一般,他们眼睁睁看着小皇帝撞上皇座,血将黄袍染红。一声突兀的钟鸣在空中回荡不止,仙鹤已经飞走了。

“仙鹤!”张克钊失声吼叫。

天空宁静,北风已然消去。

揽月台乱作一团,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两个人。

徐思佑假装上前护住天子,实际在寻找杀手的影子,直到他确信杀手已经成功逃脱才如释重负地参与进“抢救”小皇子的行动。

另一个便是独孤麟奇,他总算明白皇甫晴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原来壮月要刺杀天子!当北风莫名刮起,他就猜到这一切了。他是反应最快的人,见天子倒下,所有人混乱迷茫的时候,他一个箭步冲上石台。

“沈朔霞!”电光火石间,他抓住侍女的手。

公主讶异地连退几步差点跌倒,同时,身旁的弓箭手已经抽出弓箭抵在独孤麟奇的喉咙上。

弓箭手感觉这个少年不像刺客,于是留了他一命,质问道:“你要干什么?”

“沈朔霞,我、我,”独孤麟奇结巴道,“我想娶你为妻!”

“什么?!”

当事人没有吃惊,反而是公主睁眼捂嘴,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