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 龙王作祟(上)

“你就这么答应帮助那个皇甫晴了?”

被叫上马车的陈婵听完来龙去脉后长叹一声。

她觉得最近,陈简因为找回武功,有些过度膨胀了。

“你清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我们还没弄清古镜门灭门的缘由,也不知道那晚是谁想害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前往东海,岂非置自身于险境?”马车飞快的颠簸让她心急。

“我相信皇甫晴。”

陈简缓缓回答。

“你相信他?凭什么?再说,你相信他有什么用?”陈婵下定决心后说道,“陈简,你不要因为自己有‘荣侠客’的实力,就能什么都不顾了!你难道不知道——古镜门也有三名荣侠客!”

“我知道。”

陈简点头。

在珍奇园居住了有些时日,虽然对古镜门知之甚少,但古镜门有三名荣侠客一事,陈简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正因为我们掌握的线索太少,我才选择前往武者云集的东海。那里不见得安全,但绝对比荒郊野岭的这里要更稳妥。”

“你的意思是,前往东海的人来自四海八方不同派别,因此,可借他们相互制约的关系,来保全我们的性命?”

“对!”

陈简是这一个意思,但没总结出恰到好处的解释。听陈婵这么说,他很惊讶,不过更多的是开心,她能在瞬间说出他的想法。

“我知道了……是我考虑不周。”

“你没错,”陈简连忙说道,“这是场赌注,关乎生死,无关对错。我只希望你能相信我的判断。”

“你的判断一直不错。”她挤出个勉强的笑容。

这倒是。

无论从未曾探索的珍奇园深处找到陈婵,还是找到逃亡的隧洞,亦或是与皇甫晴交谈,得到武林中人的人情,都是他不假思索判断的结果。

也可以说是他的运气。

只是,不知这样的好运能持续到多久……

“你还没说皇甫晴和那个何家姑娘的事。”

“哦,那个啊。”

陈简将从皇甫晴口中听到的故事缓缓道来。

在五年前,皇甫晴曾经历此地。当年,他已云游四方六年有余,自负认为自己对荒郊野外的植株了如指掌。但他在那时,不慎吃下了一种带毒的草药,险些命丧黄泉,正是出门采摘草药的何家姑娘救了他——而且是拼了性命。

解毒的草药生长在峭壁之上。抵达坎坷峭壁,对有武功的皇甫晴不是什么难事,可他早就因毒草而全身麻痹,神志不清。何家姑娘亲自爬下峭壁,替他摘回草药,救活了他。

皇甫晴发现她从未习武,但体内有泽气,是可塑之才,况且她救了他一命,便询问她是否有意修行,何家姑娘答应,便有了五年之约。

“为什么是五年呢?”陈婵不解。

“那时的何家姑娘才刚过十岁,年纪太小,而且家中还有一个五岁的弟弟需要照顾,因此两人商讨后,决定五年后皇甫晴再回村庄,看她是否还有意愿。”

陈婵从未见过那位十岁就敢攀爬峭壁的姑娘,但隐隐觉得,多年后她将成为江湖新星。

“所以你觉得他值得信任。”

“差不多吧。”陈简说,“还有各种原因啦,比方他说话的语气、举手投足、村民对他的评价……”

陈婵没再多说什么。帮助皇甫晴,对他们有莫大的好处。

“皇甫晴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陈简继续说道,“从各地引荐人才到各个帮派。”

“好为人师的家伙。”

想到那副笑眯眯的面容,陈婵忽然感到厌恶。

陈简不置可否。

“说起来,我知道了一些新东西。”

他把“三力”的事告诉了陈婵。

陈婵听完后在脑中回顾了一遍,全部记下后问道:“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我又不会武功。”

“我以为你听后能想起些什么,”陈简说道,“我到现在都没想起,我们为什么在一起行动?你有什么印象吗?”

“没。”

陈婵苦恼地皱眉。

注视她摇头的陈简更加忧心忡忡。

陈简撇过目光,心想:到现在,我已想起武功,过去的片段也在脑中闪过,比我接受更多次治疗的陈婵却连名字都还没想起。虽然很不想怀疑她,但,果然还是太可疑了……她肯定隐瞒了什么。

我要以这件事为前提与她同行,发生任何突发情况,都得马上接受。

巨大的压力,让秋风瑟瑟中的陈简流出一道冷汗。

马车像不知疲倦地机器,一直从下午奔跑到夜幕降临,斜长的影子将前进的路铺满。因为银钱给的很足,马车夫毫无怨言地加快甩鞭频率,缩短抵达东海的时间。

到深更半夜,他们才停在一个村庄休息。早上,两人和车夫便早早起床,迎着太阳的光辉向东奔去。

这样没日没夜的奔波一直持续了六天,拉车的马换了两只。

终于到第七天,一股夹在海味的热浪扑面而来,随着马车夫的一声“到了”,两人迫不及待跳下马车。

东海,就在前方。

“我的天——这里太热了吧。”

陈简下马车后不禁咂嘴。

如今已过九月中旬,一路上的秋风甚至让陈婵连着两天打喷嚏,他们甚至买了一些御寒的衣物,可万万没想到,临近东海,温度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差。

“热得不自然。”

陈婵脱下外衣,抹开额头的汗。

他们站在刚好能窥见东海一隅的山坡村镇上,扭曲盘旋的道路遍布马蹄印,看得出来,这段时间有马车频繁来往,村民各个身强力壮,陈简猜测,真正的村民已经被送到其他地方,驻守于此的应该都是士兵。

“请问二位从何而来?身份是何?”

正这么想着,一个粗壮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陈简取出皇甫晴的翡玉。

“这是……谦玉公子的——”

壮汉是尊侠客,被指派妥善迎接各地来的武人。他一时间没明白这个少年是什么意思。

“我是受谦玉公子之托代他前来东海的。”陈简解释。

“噢,鄙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

壮汉收起杀气。

在江湖,除非亡命之徒,很少有人会冒名顶替其他人的身份,更何况此次支援东海是天子的意思。所以,听陈简解释后,壮汉没有怀疑,立刻给他们安置住所。

“既然是谦玉公子委派的人,我就放心了,”壮汉挥手让手下为他们打理,“时间紧迫,二位请随我去迎宾厅。”

来到迎宾厅,桌上摆着三盏冒着冷气的冰水。

“因为龙王作妖,如今越来越热了。”壮汉解释,“这是冰水,二位请用。”

“多谢。”

陈简猜测,可能是使用硝石吸热制作的冰水,但不排除其他途径,毕竟这世界光怪陆离。

冰水下肚,立刻凉快了不少。

“喂!把冰桃拿上来!”壮汉说道。

“大人,这就来。”

“啧,那家伙。”

壮汉听到回应者的声音后,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无奈与厌恶。

陈简扭过头,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一直彬彬有礼的迎接者露出这种表情。

没多久,随着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衣着勉强得体的侍者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他啊,是住在附近的一个叫花子。”壮汉耸肩,“脑袋不太好。是总长看他可怜才让他留下来的。”

陈简表示理解,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侍者身上。

“冰……冰桃,不会——坏。”

他是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性,头发乱蓬,看起来对端盘子的工作相当热衷。

“好了,放好就去休息吧。”壮汉耐下性子让他离开。

“一直是,好桃子,好吃——!”

壮汉起身,推他离开了房间。

回到座位后,他略带歉意道:“总长就是这样,太慈悲了,这种人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到时候乱起来,谁顾得上他?抱歉,不该说这么多,二位如何称呼?”

“陈简,陈婵。”

陈简前世的父亲患有痴呆,所以他对边缘人的宽容度更高。

他没再注意侍者,而是专心听壮汉讲述东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好,我把情况粗略告诉你们。这件事应该是从半个月前开始。”

半个月前?大概就是我穿越过来的时候。陈简对这个时间点格外敏感。

“最初发生了什么,已经无从得知,我接下来所说,都是活下来的村民告诉我们的,他们大多疯疯癫癫,话语中夹杂真假虚实。

“龙王出现的那天,海水沸腾,千万鱼肚朝天,随后一条赤目蛟龙从海中窜出,蛟龙头上站着个身着前朝祭祀服饰的男人,他要求住在海边的百姓,每周给他进贡祭品——牛、猪、马……如若不够数量,便要取村民的人头充数。

“面对那个自称‘龙王’的神鬼莫测的力量,以捕鱼为生的村民们只好服从。第一周,他们积攒够了贡品,可这里毕竟不靠牛羊这些家畜生活,到第二周,他们就没法满足龙王的胃口了。

“龙王马上屠尽一村百姓,以儆效尤,并控制海龙围堵村庄,不让村民向外界求援。但他的力量并不足以控制一切。两个村民逃出监禁,外人才得以知晓东海变故。”

“现在是何情况?”陈简问。

壮汉起身,将一张周遭的舆图缓缓铺开在他们面前。舆图非常简陋,是依据当地人描述匆忙赶绘。

“龙王占据了临海区域,只有两条路能顺畅进入,其余地方被绵延不绝的山峦包围,山峦中埋伏了许多条……山神蛟。”

“山神蛟?”陈简和陈婵相视。

“没错,就目前情报来看,有十条以上。”壮汉皱眉道,“如果只是一两条,我们很快就能解决,可一群山神蛟仿佛受龙王的操纵,默契配合,已经杀死五名谦侠客。”

“那两条路呢?”

“两条路同样有山神蛟把守。总而言之,东海区域被那些怪物彻底控制住了。”

“里面还有多少活着的村民?”

“逃出来的人说,还剩三四千。”

陈婵听后,想了想说道:“这么说,眼下唯一能进入东海的方法,便是强攻。”

“没错,所以这半个月我们一直在集结各大江湖门派。朝廷的士兵虽然也在此地集合,但没有泽气的他们面对山神蛟无疑是以卵击石,他们只能作为后援。”壮汉点头,“眼下此处已有大概三十名武者,按总长的估计,至少需要五十人才足够歼灭所有山神蛟。”

半个月才来三十人,这个时代的效率还真是低下。

“而且……还得有人留有余力打败龙王。”陈简补充。

“你说得对。”壮汉叹了口气,“但我们对龙王知之甚少,准确地说,目前尚无任何人见过龙王。”

“不知晓他的目的?”

壮汉摇头。

“总之,大概情况便是如此,二位近期可在附近走动。半月后,会准备对龙王发起初攻,也是总攻。在此前,请不要轻举妄动,已经有几位武者自负前往东边,都失踪未归。这片区域是我们的前哨站,往西北走大概半里路是后方的补给处。”

“好,我们知道了。”

陈简严肃地点头,与壮汉道别,同陈婵一同回到了刚安置的住所。

“感觉不太妙,”一进屋陈婵就开口,“如今与龙王僵持在这里,会不会正好合龙王所意?”

陈简也担忧这点。

他听到进贡一事,就想到龙王很可能是吸取生命的力量,以壮大自己。这样拖下去,利弊兼有,只是不知龙王的力量会增长到何种程度。他既然能控制十条以上的山神蛟,实力自然不弱。

“只能静观其变了。”

陈简推开窗户。

对面的许多房间也住进了武者,大家都坐在屋内养精蓄锐。这种严肃的气氛让他有种安全感——起码大家没有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