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嫦娥姐姐的拥抱

银沙翻涌,月光似霰。

话音落下,广寒宫中似乎陷入了某种寂静。

“你为何如此称呼我?”

嫦娥柳眉微蹙,随后又舒展开来。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她的名字了。

仙神或者同道们大多会唤她太阴真君,哪怕熟悉些的大能,也多以广寒宫主称呼。

但不知为何,对面这个俊朗青年直呼名字,她却有种老友重逢之感,并未觉得违和。

“请坐,我只是心生感慨脱口而出,还请姑娘见谅。”

李宣见对方没有不悦,心中松了口气,便在月桂之下的蒲团坐下,又做了个请的姿势。

其实他之前不认识这个女子。

只是觉得,如果真的有嫦娥存在的话,那大概就是这副容颜了,所以才会脱口而出。

但巧合的是,他那副画中女子的装束,貌似和眼前这位还真的一模一样......甚至容颜也是出奇的契合意境。

这么解释的话,对方应该不会生气,毕竟这算得上是赞誉之词。

李宣想了想,道:“如果姑娘不喜欢这个称呼的话.....不知.....”

意思是如果你不想我这么叫,那总得告诉我名字吧。

“你便如此叫吧,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

嫦娥施施然坐下,素面上出现了一丝好奇之色。

他心中却是有些怪异,毕竟......广寒宫可是她的地方,在自己的地方被别人邀请落座,好像对方才是此地的主人一般。

而且,这李宣貌似对广寒宫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否则怎么可能在画中如此详细的画出来?

甚至.....现在眼前的场景,几乎就和真正的广寒宫差不多。

李宣感觉鼻尖有股幽香萦绕,清冽且沁人心脾。

看来对方没有打算透露真名,而是准备用“嫦娥”这个代号互相称呼。

也是,毕竟是初次相见,再说修练之人,相互也比较喜欢用“法号”,“道号”,比如空明老和尚就是如此,到现在李宣也不知道老和尚的真名叫什么。

他在琅琊海阁也曾看到过一些蛊咒之术,有的知道对方的真名便能催动,这大概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习惯。

咳咳....当然,用嫦娥自居也说明.....这女子有点.....

“这样称呼,没问题吗?”

李宣轻咳一声。

“嗯。”

嫦娥轻轻的点头,“我们之前,见过吗?”

对方的境界比自己还要高,哪怕是天界,现在也极少极少有这样的大能了,好像集体消失了一般。

虽然早有猜测,但这样准圣境界的大能,唤她本名并没有什么问题,相反正说明这位大能可能之前就认识她。

不过,嫦娥真的无法从记忆中,找到一丝一毫关于李宣的存在。

大罗至境的仙神,又怎么会健忘?

再说对方如此高绝的存在,应该令人记忆深刻才是。

‘一本正经中二的仙女呢.....原来修仙者也好COSPLAY这口吗?’李宣心中吐槽。

而且.....以前是不是见过......

0202年了,还用这种开场白真的好吗?

但确实有点巧合,自己画出来的月宫图,其中的女子装束和对方还真的无比相似。

李宣沉吟片刻,道:“如果是嫦娥的话,我倒是认识,但你不知道我就是了。”

“你认识我.....而我不认识你?”

嫦娥冷若冰霜的面上,微微怔了一下。

‘嫦娥谁不认识啊.....’

李宣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轻叹一声,道:“天机不可泄露。”

如果真的有嫦娥,大概也是不如面前这位女子清冷圣洁,遗世独立如画中之仙。

不是李宣喜新厌旧,而是讲道理,如果颜值满分是一百,这个女子就是一百零一,能爆表的那种。

“原来如此。”

嫦娥捻起纱裙,盖住两条白蟒似的长腿。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面前这位李宣,屏蔽了自己的天机。

这是一种大神通,之前也说过,便是将自己存在的痕迹,从时光长河中彻底的抹去。

可见,这位早就已经算到了大劫,故而一直在等待时机。

当然一切神通都有迹可循,真正意义上的完全抹除是不存在的,必然会留下几分蛛丝马迹。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觉得此人熟悉。

“那你.....是如何结识嫦娥的?”

嫦娥轻声问道。

从有太阴中诞生之初,月宫中便从来都是她自己,嫦小玉和啸天都是后来的,如果这样一个人曾经存在过,那和自己会是什么关系?

不.....应该只是来过广寒宫,并不是久居广寒宫,自己不可能允许一个男子住进宫中.......从前,现在,今后,都不可能。

闻言,李宣抬头望月,目中倒映着清光,似乎陷入了某种追忆。

那是一个夏天,温度很高,上小学五年级的他在家放假,外婆严禁他再打开电视机。

没有奥特曼,也没有小伙伴,他只能爬上高高的书柜,去里面找书看。

然后就找到了一本泛黄的诗词集,开头便是大文豪苏轼的,也是从看过了这本诗词之后,小小年纪的他立志以后要当一个文科生,并且坚定认为月亮上一定有嫦娥姐姐,甚至晚上做梦还梦到过。

嗯....虽然后来他时常后悔这个决定。

也知道嫦娥姐姐是编出来的。

但那首词仍然是刻骨铭心,他之所以会画那副月宫图,也正是因为当年的那个梦。

梦里嘛....嫦娥姐姐当然是看不清脸的,所以李宣便将其留白。

当然,今天知道了,原来修行之人到一定境界,真的跟仙女一样......

如果要问他,是怎样认识嫦娥的,或者说对嫦娥的最初印象......

李宣如此想着,道:“我认识她,大概是因为一首词吧。”

“诗词?”

嫦娥眨了下明亮的美眸。

人间文人在无数题材中,最喜欢的大概就是写月了。

其中大多是歌颂月亮的柔和,美丽,嫦娥有闲心时到也翻阅过不少,只是能入眼者寥寥,对于那些赞美之词,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听别人的夸赞,一开始可能还好,太多便觉得无所谓了。

自己应该不太可能因为诗词去结识一个人......

嫦娥淡淡道:“不如念与我听听。”

李宣良久不语,思绪似乎飘回了那个酷暑,趴在床上孜孜不倦看书的日子。

望着弯月,眼中像是倒映着清光的幽潭。

许久才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单此四句落下,梦境之中的才气便如物种生有一般,在天穹之中聚集,声音似乎广传天地。

此乃大道之音,代表此词起码是鸣千古之象,会对文道产生巨大的影响。

嫦娥完美无瑕的面容微微一怔。

她更在乎其中的内容。

这并非赞誉,更像是饮酒时,看见月亮想起故人,便不由自主的发问:“如此久了,某某地方现在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收起了其他心思,继续倾听。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半阙诗成,头顶的白云似乎甘愿当宣纸,未经李宣起意,便自动形成了银沙似的宣纸,记录着这首绝伦的诗词。

嫦娥说不出话来,蒲扇似的晶莹睫毛轻轻颤动。

诗写到这,视角转换了,他把自己当成了月中之人。

其中的意思是“我想回乘风归天,又恐怕月宫中寒玉般的宫殿太过清冷,罢了,在人间欣赏翩翩起舞的影子便是。”

李宣继续念道: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明月应该不会怨恨我吧?为什么在离别之时才圆呢?大概这就是自古以来难以周全之事吧。希望在同一片月光的照耀下,你能平安。

全诗成。

如果有文人在这,怕是要激动的晕过去,但很可惜这里没有文人,只有一个女人。

嗯....还有一只兔子。

“你认识她很久吗?”

耳边,清脆如玉石碰撞的声音,出现了一丝颤抖。

“哼唧.....哎呦....哎呦.....”嫦小玉感觉抚摸自己的玉手,突然力气大了起来。

便抬起小脑袋,发现姐姐.....似乎.....眼波流转的看着大魔头,一副泫及而泣的样子。

这.....这是什么情况!

不对劲!

嫦小玉跳起来帮姐姐擦去泪珠,然后腮帮鼓成两个小包子,恶狠狠的看着李宣。

都怪大魔头,把姐姐弄哭了!

“是啊,很久了。”

李宣长叹一声,随后发现这话有歧义,便苦笑道:“当然,我可不是指姑娘你,毕竟就算是那个嫦娥,也不会认识我的。”

嗯,如此这位仙女似的姑娘应该就不会误会了。

嫦娥何其聪明,看着李宣苦涩的表情,她嘴唇紧紧的抿着。

不同于其他诗词的歌颂,这首全篇都在表达思念,但人生无不散之筵席,为了某些事情,离别再所难免。

不知为何,她古井不波的心境,出现了前所未有剧烈的涟漪。

她已经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曾经李宣也在月宫之中,甚至与她的关系.....很亲近,但因为算到天地劫数,不得不从时光中抹去了自己的存在,为了不留破绽,连她也失去了记忆。

所以李宣才会说,现在的自己已经不认识他了,甚至在他眼中,自己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故人便在眼前,却不能相认,所以才会面露苦涩。

“如果....我是说如果。”

嫦娥将臻首偏过一边,只能看见精致的背影,她努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道:“那个嫦娥真的存在,你觉得她现在会开心吗?”

万一自己真的记得他呢?

如果要应付劫数,她也是大罗至境的修为,为何要隐瞒呢?

‘这......’李宣察觉到,旁边女子的状态似乎有些异样。

也是,这首词堪称千古第一,对月宫有所向往的人,当然免不了有些激动。

这算是在探究,他写出这首词,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但直白的问,人家是修士,自己是凡人,哪怕对文采这方面兴趣极大,也不好过多表露。

‘问题是.....我不是苏轼啊.....’李宣只能尴尬的摸着后脑勺,道:“抱歉,这首词并不是我写的,所以......”

虽然理直气壮的把这首诗据为己有,也并没有人能拆穿他,而且可能收获一个仙女似的迷妹,但李宣还是得把事情讲清楚。

‘都这个时候了,还是不愿相认吗......’嫦娥语气中居然带起了一丝哀怨,道:“就当不是你写的吧,但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我得看法?”

李宣心中思索,斟酌道:“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孤独吧,诗中也写到,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其实在下还是能体会这种感同身受一二的。

毕竟,我也回不去了啊。”

说着,李宣轻声一叹,随即又开玩笑道:“本来还有只玉兔陪着,现在玉兔还被我捉回来了,不管如何,天上的月亮还是亮着.....她这种坚强的女子,想必能够......”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脑勺,枕在了一片柔软之中。

李宣心中突然只剩一个词。

好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