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逆兽潮

“队长,这个逆兽潮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未听闻?莫不是某种,大海潮?”岛卫中不少人多有此问。

阎赤平目光扫了一下站在下方的数十岛卫,视线在沙立那陌生的面孔上短暂停留,随后便移开。

“逆兽潮,不是海潮。”阎赤平神情凝重。

“是由数量大得难以计数的海兽集结成的海兽群,庞大的海兽群集体行动,遮天蔽日,行速极快,一波接一波涌向我们奇元岛,像极了海潮袭来,故先人称之为逆兽潮。”

“这些海兽,天性残暴,兽性十足,只知猎食。它们会将岛上所遇的生灵全部撕裂,以作食料,包括人。真到那时,所有岛民都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队长,这么大的事,为何连我都未曾听闻?”一名衣着华丽的锦衣男子发问。

阎赤平皱了皱眉,目光扫了下锦衣男子,似是因为话头被断而略感不满,但却并未发作。

“你们之中,最年长者,不过双十出头,没听说过倒也无奇。逆兽潮上一次出现是,八百年前!”

“八百年前!”岛卫中不少人低声惊呼。

“这,简直......”罗索也颇为惊讶。

“逆兽潮之事是先民所载,为岛内并不公开的典籍资料。经历过逆兽潮的先民,也未将此事传告后人。”

“八百年的确漫长,这期间怕是已经隔了十几代人。”凯风嘴里轻呢。

“队长,这次的逆兽潮到底何时爆发,可有明确日子?”站在锦衣男子身边的清瘦紫衣青年不急不慢地发问。

“具体哪一日,先民的典籍中并无记载,可以确定的就是,一年之内!”

“真正爆发前的日子,会有明显征兆,此为先民所载。从现在开始,你们要进入备战状态,抓紧时间各自修炼,提升战力。在此期间,我会教授一套阵法,以备御敌之用。”

“队长,奇元岛这么大,海兽可能会从哪里上岸。”这次问询的是罗索。

“不知!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我们的任务就是守住银滩海岸。必要时,可援助其他防区。”

“除今日值巡的岛卫,其余人,都散了吧。”阎赤平话音刚落,围栏处已是空空如也。

“呵呵,八百年已遇的逆兽潮,我们这代可真是生逢其时啊!”罗索自嘲了一番。

“来就来呗,怕啥?看我不把它们都灭了。”陟岵攥紧右拳。

“唉,莽汉,就知道耍拳头。凯风,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被吓傻了,哈哈。”罗索一脸贱样。

“你们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凯风难得没有回应罗索的调笑。

“没有啊,不就是逆兽潮要来,队长着召集我们宣布吗?你觉得有什么可疑的吗?”陟岵一脸不解,接着压低嗓音,“难不成队长要坑我们?”

“啪!”一把扇子拍在陟岵后脑勺上,“别胡诌瞎说。凯风你发现了什么?”

“直觉吧,也可能是我多想了。”

“哟,这不是凯风吗?我可是有段时间没见着你了,真是出落的越发可人了,难怪身边总围着些......楞头小子。哈哈哈。”沙立很快看到了向他们走来的锦衣男子和与其并肩同行的紫衣青年。

锦衣男子眉毛下垂,紧贴着同样下垂的眼角,深深的浮肿黑眼圈在他那毫无血色的脸上极其突兀。过多眼白的眼睛本是毫无神采,却在看到凯风的那一刻,一抹异样的微光闪现。

不知为何,沙立第一眼看到这个男子心里便没由来的很是不喜。

“阎陵枯,我可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这般熟了。”凯风没有回头,只是眼角余光瞥了一下锦衣男子。

“凯风,不要这么生分嘛,再怎么说我们小时候也是玩伴的嘛。”阎陵枯似乎并不生气,脸上还是笑呵呵的。

“阎陵枯,你还有脸说?就因为你,凯风当年差点就死掉了,你这小子打小心眼就坏。”陟岵想起了当年,神情很是不忿。

“有么?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凯风,呵呵。还有你小子,我好歹是你的兄长,你就这么直呼我的姓名?”

“我呸!阎陵枯,就你这样还有脸给我摆兄长的架子?年纪轻轻的就妻妾成群,夜夜笙歌,醉生梦死。这也就罢了,你还无故调戏岛内女子。现在谁不知道你阎公子什么德行,真给三伯长脸了。”陟岵越说越火,一脸愤愤然。

“你给我闭嘴!你不懂就不要乱说!我没有调戏她们,是他们主动找的我,我没有!没有!”阎陵枯两眼发红,一副要冲向陟岵的架势,沙立发现他似乎还有意无意地往凯风所在的方位一瞥。

“怎么?你是想打架?来啊,我老早前就想揍你这辱没家风的混球了。”陟岵不甘示弱,摆出架势就要动手。

一道紫影忽然出现在陟岵面前,谁也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出现的。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凯风终于有所反应,深深的看了紫影一眼。

“你俩闹够了没有,还嫌不够丢人?”语气平缓,却带不可置疑。

“我知道,你这黑煤球就想在那丫头面前表现一番不是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小什么心思,可她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外人,还是个不详之人,值得你为她和我翻脸?你这蠢货!蠢货!”阎陵枯在紫衣男子身后不依不饶。

“你再说一遍!”只见陟岵站着不动,紧握着双拳,黝黑的手臂上,虬结的肌肉,粗筋暴起。

沙立一边听着他们兄弟间的对话,一边留意着凯风。此刻的凯风,一言不发,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但沙立分明瞧见了她那玉白的手掌却是紧紧攥起了拳头。

“阎陵枯,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罗索同样对阎陵枯那句话心生不满。

“罗索,这是我们阎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啰嗦!我......”

“闭嘴!”

阎陵枯到嘴的话生生的憋了下去,确切的说是胸口被一股气压的说不出话。

在场的几人同样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沙立更是胸口生疼。不过好在那股气势不是针对于他,约莫半息,那股压迫感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彷佛根本没有存在过。

“陵枯,跟我走。”紫衣男子说完便不再管阎陵枯的回应,拔腿先行。

阎陵枯倒是乖乖的跟着离开。

紫衣男子走过凯风身旁时,犹豫了一番,终是开口,“凯风妹妹,隐鸪教弟无方,舍弟言语上有冒犯之处,万望见谅。”言语中竟满是诚恳。

“隐鸪大哥言重了,我岂会跟他一般见识。”凯风脸上看不出变化,阎陵枯眼里却闪过一丝黯然。

“代我向薛神医问安。”随后有意无意地看了沙立一眼便径自离去,阎陵枯紧随其后。

“沙立,我们走。”话音刚落,凯风人影却已在丈外。

沙立:......

沙立向余下的两人点头致意,便迈开脚步去追凯风。在狂奔的数里之后,终于在密林小径的入口处追上了那道蓝影。

奇元岛上的植株有一个特点,海岸线上,大多是盘根错节,枝叶繁茂,树冠遮天的大型树种,如刺榕树。再往里走,植株愈发小巧而而密集。沙立正处在的密林,密布着约两名成人高的狭叶植株,名为幻隐娘。此时正值万物新生之际,不少植株还在新吐绿芽,整个密林碧幽幽的。岛民们在林间经年累月穿行,踏出了通往各处人家的曲径,夕阳斜照密林,在小道上投下斑斑驳驳。

此刻的凯风侧向沙立,一束微光透过林间密叶,投在她的侧颜上,挺翘的琼鼻此刻宛若通透,冰蓝色的短发也隐隐有光华流动。

“真慢!”凯风没有回身,似是在观赏新生的嫩芽。

“凯风......”沙立虽然连奔数里,气息却并未变得急促,“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凯风一双星眸在沙立脸上看了好一会儿,“嘻嘻,没有啊,我怎么会不高兴呢?”明亮的双眸几乎眯成了一线。

沙立仔细地端详着凯风的俏脸,笑容温婉绝美,却掩饰不住失落。

“那个阎陵枯,我不喜欢他。不,甚至有些讨厌!”沙立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为什么?”

“我不清楚你们过去发生过什么,但刚刚,他确实让你不高兴了。”

凯风看着沙立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让她每次直视就不太想移开目光。

“他说的也没错。”凯风侧过了脸,闭上双眸,“我的确是个不详之人,还来路不明。”

沙立微拧着眉头,脸上尽是不解。

“我的父亲,不是岛上的人,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我的母亲,母亲曾经离开这里,去过外面的世界。等她再回来时,已经,已经有了我。”

“没有人知道我父亲是谁,母亲也从未透露半分。”

“后来,我出生了,但......”

凯风睁开了双眼,眸子里再也没有星光闪耀,只有一层沙立不曾见过的灰暗。这让沙立心口莫名一疼。

“我的出生,带走了母亲。她把我带到世上,我却带走了她。”说完这句,凯风又闭上了双眼。

“我就是一个不知生父的来历不明的人,还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或许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冰蓝的发丝浸着圆润的泪珠,伴着凯风决堤的心绪在甩动着,在夕阳余晖下,如此幻美却又那般凄伤。

沙立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这些日子来,他除了在夕阳下苦苦追寻那失却的记忆,也会想想现今的人和事。而他想的最多的,自然是与其朝夕相处的凯风。他很清楚凯风对他很好,可他不清楚为什么凯风会对他那么好,更何况自己只是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善良,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可这一刻,她和凯风通了心绪,他深深地感受着凯风的哀伤。凯风身上除了善良,还有另一种东西,同情,对同样凄伤遭遇的同情。

他伸出了手,下意识的握住了凯风直绷的手臂下攥紧的冰凉小手,一些从未说过的言语涌上心头。

“凯风,你不是不详之人,你是你母亲拼了命也要带给这个世界的珍贵礼物,是她生命最重要的延续。我想在她离开的那一刻,有的只是无尽的欣慰和对你的不舍眷恋。”

“我也是来历不明之人,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父母是谁,在哪里,是不是,是不是还在世上。”

“但,我不是孤独的,我也不会感到害怕,因为你在我身边,凯风。同样,我也会在你身边啊!”

“你救了我的命,让我新生,教会我一切,赐予我名字。你不是不详之人,你是我的恩人,是我母亲,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从今以后,你的亲人不再只有婆婆,还有我,我也会一直伴着你。”沙立眼里流露出苏醒之后从未有过的坚定,比自己要寻回记忆还要坚定。

凯风从来没有听过这些话,也不会有人会对她说这些话。她那蕴着汪洋的星眸,定定地凝视着沙立。

“哇!”她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就这么决了堤。她将头缓缓埋向沙立的胸膛,泪水很快打湿了他的麻衣。但她不想挪开,此刻,她只想贴着这个胸膛尽情宣泄。

感受着胸口传来的点点湿热,沙立抬起了右臂,却又悬停在空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不该有这个行为。然而心里便另一个更大的声音却在说,你可以。

终于,沙立的掌心感受到了少女颤抖着的单薄的肩膀,以及她剧烈起伏的心绪。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救了自己的命,教会自己一切地女孩,竟然可以这么娇弱,娇弱得让他心口一阵刺痛。

这一刻,水雾在他眼中凝聚,却没有流下。

他想起了‘誓言’这个词,并在心里默默起誓。

今后,不会再让凯风流下哀伤的眼泪,除非他死。

夕阳余晖越发柔和,也愈发的红,这是它第一次照拂这对相拥着的男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