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交易与妥协
小庭院中的亭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瘦削中年男子就坐在那里，一直盯着自己的茶杯，就像是走神了。而李晋几度想要开口，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也沉默了下来，自顾自地打量起正前方的一株落蝶海棠。两人仿佛都找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正在专心致志地做着，就当对方不存在一般。
过了良久，瘦削男子才轻叹了一声，将视线从自己的茶杯移开：“坐吧。”
“什么？哦。”李晋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回头一看，发现瘦削男子正看着他，李晋这才摸了摸鼻子，在瘦削男子对面坐下。
“你应该叫我一声父亲。”瘦削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晋，缓缓说道。
李晋看了看面前的瘦削男子，也就是李家老六李闻裕，还是没有说话。
并不是李晋不想说话。这些年来，李晋母子俩除了生活清贫了一些，偶尔受一些小欺负，但日子过得还算安稳，李晋自然知道李闻裕这个便宜老爹暗中还是帮了些忙，包括自己的储物袋也是对方所赠。只不过陡然让他开口认父，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李晋心中还是有一丝怪异。
“我知道，我亏欠你们母子良多。”李闻裕并没有等李晋开口，而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是，你也必须明白，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李闻裕早年染上顽疾，身体一直孱弱，在御宠师一途上也没有过多的建树，至今止步于三阶，只得终日读书品茗，作画听曲。好在他身为李家大长老六子，一生倒是衣食无忧。
李家每一代都会有人和皇室徐家联姻，这是两家的一个传统。而他们那一代，徐李两家居然全是男丁，徐家便想了个办法，找了个皇室郡主送到天骥城来。
虽说郡马爷在瀚云帝国也算是个皇亲国戚了，但以后自己想要继续花天酒地寻花问柳就必须得偷偷地来了，皇室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这些世家少爷谁又愿意为了一片绿叶放弃整片森林呢？于是，李家众兄弟谁都不愿意接下这桩政治联姻，互相推诿着。
李闻裕体弱多病，没事就只能多动动脑子，因此虽不显山漏水，但心思却是超乎常人的缜密。一个几乎对家族没有任何作用的人，在李家只能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米虫。李闻裕思虑再三，最后还是把迎娶郡主这桩差事应了下来。不过这对于李闻裕来说，也不能说是件坏事，至少他也算是为家族做出了贡献，再加上郡马爷的身份，自己在家中也算有了一席之地。只不过，他必须放弃掉自己心仪的贴身丫鬟秋蓉了。
李闻裕本来身体就不好，平日里也不会出去鬼混，和郡主婚后也算琴瑟和谐。只不过在他心里，自始至终都喜爱着秋蓉。一次大长老的生日宴后，酒醉的李闻裕一把抱住了正扛着自己准备打道回府的秋蓉……
李闻裕回忆了不知多久，回过神来时，李晋正在古怪地看着他。这便宜老爹话说着说着就开始走神，走神就算了吧，脸上的表情还那么丰富。
“我不在乎你对我的看法，虽然我只是远远的见过你几面。但你终究是我的儿子，我希望你好，希望蓉儿也好。”李闻裕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这次你遭到伏击险些丧命，本是件令人气愤的事。不过你现在好好地回来了，这坏事也就有可能就变成好事。”
“家族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李晋终于开口道。虽然是用的疑问的语气，但李闻裕的话让李晋明白，他是知道凶手是谁的。而且，李闻裕话里的意思是，只要他李晋能作为一个御宠师平安回到李家，那他便有追究此事的权利。当然，如果李晋没能回到李家，那也就没有这所谓的好事了。
“凶手已经伏诛了。”李闻裕深深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若有所指地说道。
李晋愣了愣，随即冷笑着不说话。他自然知道，李闻裕口中已经伏诛的凶手绝对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一位。李闻裕这句话，是在让他放弃继续追究下去。
李闻裕看见李晋的表情，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继续说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和你娘亲这些年蜗居在那小院子里，虽说日子清苦，但也躲过了许多争端。本来等你契约天龙马，加入龙骑军后，你们娘俩的生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得到改善。你的努力，不都是为了这个么？而这次你的事情，也算是一个契机，给了我一个堵住一些人嘴巴的借口。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蓉儿已经搬到了庭院西边的一个独立院子，我也给她安排了一个丫鬟伺候着。”
李晋听到这里，心中的愤怒倒也消了不少，不过却依旧冷笑道：“我本来便有十足把握契约天龙马，这一切娘亲本就应该得到，若想用此作为交换让我罢手，却是不能。”
李闻裕闻言，愣了一愣，忽然看向李晋，眼底透过一丝赞许，却是不动声色地拿出了一个木匣，向李晋推了过去，手指在木匣面上敲了几下，悠悠地说道：“对于蓉儿的安排，是我一直都想做的，只不过现在才到时机而已。这个，才是家族给你的补偿。”
李闻裕把家族二字说得很重。李晋明白，家族才没这个必要补偿自己什么，如果自己非要追究此事，最好的结果无非是真正的幕后真凶最后受到了制裁，可自己和娘亲以后的日子也就不一定好过了。而且说白了，如果家族真要偏袒对方，以李晋现在的实力，也无可奈何。这个木匣里的东西，更有可能是对方拿出来，换取李晋，或者说是李闻裕息事宁人的，毕竟玉碎瓦全的结果是对方不想要的。
想明白这一点，李晋十分干脆地当着李闻裕的面将木匣打开，里面放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李晋好奇地拿起那本小册子，随意地翻看了几页，眼中不禁露出一丝惊讶。他抬头看向李闻裕，对方向他点了点头：“虽说这只是残本，我也看过，确实还是有一些用处的。只不过能不能用好它，就得看你自己了。”
李晋想了想，缓缓地将小册子放回木匣，再收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
李闻裕见状，知道李晋这算是答应妥协了。想想也是，李闻云当初在李府正厅将此物交给他时，他也有些诧异，不知对方为何愿意花如此大的本钱。不过李闻裕细看之下，也就发现了此物的猫腻。
不过此时他却是暗自松了口气，点头道：“能伸能屈方为大丈夫。一时的隐忍不算什么，这个世界，终归还是要靠实力说话的，如果你日后能够拥有令人侧目的实力，如今这一切你回头来看，止增笑耳。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大陆上的世家大族能够有今日的辉煌，除了因为掌握了一些远古传承，族中一直人才辈出之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家族内部够齐心，我们李家，也不外如是。这也是为何这一次你能拿到好处的原因。不过，如果只是小辈之间小打小闹，家族是不会在意的。相反，有竞争，才有进步。有竞争，家族才知道资源应该往哪里倾斜。”说完，李闻裕又颇含深意地看了李晋一眼。
李晋闻言，沉默了半晌，微微点了点头，便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还有，”李闻裕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叫住了刚转身的李晋，“那个神秘宫殿的事，我观察你大伯的表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这次因为这个事情，你引起了你大伯的注意，对你来说，这可能是个机会。总之一句话，蓉儿在李家的过得好不好，就要看你的实力，和你在李家的地位如何了。”
李晋背对着李闻裕，没有让他看到自己闪烁的眼神，闷声答了一声“知道了”，便离开了这个精致的小庭院。李闻裕看着自己儿子远去的背景，喃喃道：“不过七岁的年纪，心智却似乎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就是不知他在御宠一途能走多远。说不定，还真和老大家的李瑜一样，是个可造之材……再观察一段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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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离开的李闻洛，现在正站在另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里。
书房里的一切家具均是用上好的阴沉木打造的，靠墙的博古架上摆放着一些精致的摆件，若是行家见了，必然再也挪不开眼睛。这整间书房的陈设，加起来可谓价值连城。
宽阔的书案旁，一位老人正拿着一支硕大的狼毫笔走龙蛇。李闻洛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声。待得老人收笔之后，他才上前一观。
“静思？父亲的字丰筋多力，入木三分，确实是好字！”李闻洛看着宣纸上的两个大字，不禁赞叹道。
大长老没有接话，而是直接问道：“老六那边现在怎样了？”
“他正在和他那庶子谈。不过父亲，你觉得那李晋真会答应妥协么？他那个年纪的孩子，年轻不懂事而又爱较死理的，怎么会这么容易吃下这个暗亏？更别说那小子还不一定买闻裕的面子。”
大长老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字，似乎还是有些不满意，嘴里却说道：“那孩子绝对不会答应妥协，但老六一定会答应这笔交易。你们几个，始终都小看了老六这小子。”
“大长老，家主。”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却是看不见人，“六爷的小公子拿着那个四爷给的木匣离开了。”
李闻洛吃惊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而老人依旧看着自己书案上的那两个字，似乎在自言自语：“你们几兄弟，也就只有老六真正做到了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