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看见

紫色粉末散发着妖艳的气息，就像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深藏这人心最底层的欲望。

乔安娜往后退了一步，她眉头紧皱，晚霞色的裙尾摆动着犹如海上艳红的波浪，一丝丝紫色光点从试管中溢出，像黑夜的流萤扑朔，又像天空的繁星点点。

她有些紧张的看了克洛艾一眼，不知道其实闺蜜要比自己紧张得多，在‘书’的介绍中，无命人除了对命运较为敏感，还有身体素质提高了一些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实际上几乎所有途径的等阶一都只有这微弱的辅助功能。

还算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心跳与呼吸声，交杂在一起。

乔安娜的眼神愈发坚定，她缓缓倾斜着手中的试管，还算安静的紫色粉末突然间躁动起来，如一只只树枝上被惊动的甲虫，拥挤着从狭窄的试管口奔涌出来，围绕着乔安娜，在空中慢慢形成了一个紫色的旋涡。

“尊敬的时光之主，岁月长河后的隐秘贤者，不可亵渎的永恒之芒，请倾听我的祷告，我愿以您的意志，裁决这段时光，迎接世界之终结，极暗之烁光！”

低沉、冗长复杂的咒文在整个空间回荡，乔安娜身形微微颤抖着，脸色却是越来越神圣，她站在紫色旋涡中间，那些光点因为咒语而被点燃，化为熊熊火焰，火焰中，是一张张模糊不清挣扎的面孔。

站在一旁的克洛艾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时光之主，隐秘贤者，永恒之芒，无论是哪个称号都不属于五大正神中的任何一位。

也就是说，此时的乔安娜，是在向虚空之中掌握着时光权柄的隐秘存在，寻求力量，妄图去窥探过去的时光片段。

这样做极度危险，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那虚空背后的存在是善意或是恶意的，这好比你在路边捡到一个盒子，再未打开之前，里面可能装着任何东西，甚至是一个宇宙。

克洛艾的眼神在不停闪烁，她突然有些后悔了，也许自己应该坚决制止闺蜜的这种行为，但...咒语一旦开始，就无法中断，现在，只能拼一下自己的运气了，一旦强行制止，很可能引发极为不好的后果。

乔安娜把冗长的咒语连续念了三遍，当最后咒文落下的时候，原本在空中飞舞的紫色火焰恍若被定格住了，然后如同潮汐向四边八方涌去，站在门口阴暗处的夏洛克瞳孔微微一缩，所有的动作都被完全定格，其实不仅是他，在这一刻，整个布图市甚至图图尔郡的时间都陷入了停顿。

除了威廉姆斯约翰逊大学三号楼二层办公室里的两位少女！

克洛艾的腿在止不住的颤抖，她能够明显感觉到一股神秘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那是一种无法抗拒，无法言说的力量，很清晰，很狂暴，让她在潜意识中便选择了屈服。

克洛艾感觉自己好像闯进了一个由各色光彩组成的通道，懵懂中伸出手，那些光线就像流水般从指缝间流逝，默默虚无中，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喜悦，还有澎湃的悲伤，两种单纯的情感相互纠缠着从她的胸口迸发出来，在面前如烟火般绽开，然后以极慢的速度...凋零。

无数的光芒从周围涌来，渐渐地，克洛艾看见了一幅震撼的画面。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弥漫着暴雨的苦海，一叠叠海浪似咆哮的巨兽从远方涌来，倾尽全身力气撞碎在黑色的悬崖上，撞出漫天的白沫，但很快便消失在狂风骤雨之中，她抬眼望去，克里斯的背影站在黑崖之上，手中握着一柄银色长剑，电闪雷鸣中，直指云端上，那不可言说的存在，而在他的身后，是一片倒塌的废墟。

然后...一切都开始崩裂，恍惚中克洛艾又回到了那充斥着光芒的通道中，眼前凋零的烟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拢着，又凝聚成了最开始的一个点，然后蓦然间，炸开。

充斥着潮湿、腐臭还有黑暗的小巷，雨水弹奏着世纪末的乐章，克洛艾嘴唇颤抖地看着从巷口光明处跌跌撞撞朝自己跑过来的克里斯，本能的伸出手，但却没有握住。

自己...只是虚无的状态...

愕然回头，这是一个没有出口的巷子，克里斯看着高高耸立的墙面，以及满地躺着污水的垃圾，突然咆哮起来。

脚步声，缓缓响起，从巷口的光芒中，一个浑身散发着淡淡光辉的少女走了出来，带着美好的笑容，伸出一只手，语气温柔地朝处于癫狂状态的克里斯说道，“克里斯，你怎么在这，天很晚了，跟我回家吧。”

那是...自己？克洛艾的眼睛慢慢睁大，然后，她看见原本癫狂的克里斯突然平静了下来，嘴角近乎诡异的翘起，朝着那个‘自己’缓缓走了过去。

不，不要！那不是我，不是我！恐惧让克洛艾失了分寸，她奔跑过去想要拉住哥哥的手臂，但却是徒劳，只能无奈地悲伤地感受着哥哥穿过自己虚无的身体，他伸出一只手，脸上带着美好，但是诡异的笑容。

那不是我...

黑暗就像浓雾一般，从“它”的背后涌出，原本干净美好的女孩渐渐变得高大，青色的鳞甲从娇嫩的皮肤下翻出，脊背上更是戳出了一根根血肉淋漓的骨刺，伸出来的手...也变成了巨大的...爪子。

黑色的光划过克里斯的胸膛。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克洛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哥哥倒在漫天大雨之中。

然后...一切又都碎裂了。

克洛艾猛地睁开眼，四周的流光溢彩在她看来更像是一座永恒的监牢，时光之主...掌握着时光权柄的存在，刚刚的一切，难道是过去或者未来的画面吗？克洛艾的心乱得就像是下着暴雨的水面，无法认真思考。

面前，烟花绽放，原本纠缠的两种情绪又缓缓脱离彼此，融入到克洛艾的胸口里。

脑海中，莫名的呼唤突然响起，克洛艾整整抬头，她看见，在充满着光线的通道尽头，一双巨大的紫色眼睛正在默默注视着自己，那一瞬间，她的意识开始濒临破碎，身体里，不断有黑色死气喷涌出来，这是生命消散的具象化。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看了一眼！

但，这种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濒临破碎的意识于一瞬间修复完毕，原本喷涌出来的死气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返回，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

虚无中，响起一阵叹息。

克洛艾感觉自己经过了一段...极为漫长的时光，漫长的就像是一生，漫长的就像是...只是一秒，然后...一阵钟声，所有的一切就好像潮水般褪去，露出了满是石头的河滩。

涣散的瞳孔猛然缩小，克洛艾像是溺水的旅人张大着嘴巴努力呼吸着，她弯下腰，潺潺的汗水从额头流淌下来，身体在不断颤抖着，好像每一个细胞都经过了一次重生，巨大的恐惧填满着小小的心脏。

好像...好像自己失去了什么，但究竟失去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克洛艾死死盯着脚上那双暗红色低跟小皮鞋，脑海中不断回闪刚才的画面，那无边的苦海，黑色的悬崖，狂风与暴雨，雷鸣和闪电，还有...倒塌的灯塔，以及云端之上让人看一眼就惊悚的存在。

那...究竟是哪？克里斯...哥哥为什么会在那里，朝一位近乎神祗的存在拔剑？

还有黑暗巷口，克里斯是否已经被那只化身为自己的怪物杀死，但...这是真实还是梦境，亦或只是自己的想象？

可...这可是时间之主的力量，一为掌握着时光权柄的隐秘存在，甚至有可能是凌驾众生之上的神明，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灵魂与意识就差点被抹杀，掌握时光权柄，那是否就意味着，自己在那通道中看见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或者即将发生的事情？

那么，乔安娜呢？身为进化者的自己都差点身陨，只是普通人的乔安娜，是不是更加危险？

克洛艾赶紧抬头，不过让她欣喜的是，自己的闺蜜依旧好端端站在那里，她的双眼紧闭，眉头紧皱，神色在不停变换着，仔细看的话可以看见眼皮下眼珠依旧在不停转动着，好像在看着什么精彩的表演。

慢慢地，慢慢地，惊悚、恐惧，还有慌乱占据了她的脸庞，原本平静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柔嫩的肌肤上蓦然出现一道道紫色的裂痕，就像一只即将碎裂的瓷娃娃。

克洛艾不知道该做什么，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与藐小，除了站在原地等待结果，什么都做不了。

突然，紧闭着双眼的乔安娜尖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从那种状态中跌落出来，本能地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惶恐的眼神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直到...看见了克洛艾。

“克...克洛艾！”乔安娜带着浓重的哭腔，“我看见了，看见了！”乔安娜的声音骤然停止，她伸出手指着克洛艾的身后，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