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倒走的钟

“居然只有4科朗...”走出服务保障中心置房处带有圆形立柱大门的时候，克洛艾依然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懵懵的，下午的乔伍德大街人流量终于是变多了些，不时有马车夹杂着马蹄声、车辙声还有车夫的吆喝声经过，克洛艾仰头看去，突然发现云层尽头裂开来一道缝隙，七彩的光芒从后面溢了出来，绚烂美好。

“克里斯，以后的生活会不会越来越好，就像这道阳光。”这句话克洛艾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在心中默默念着。

刚刚在图图尔郡服务保障中心置房处的大厅，兄妹两已经签订好了合同，交付了一个月的租金，与5科朗的押金，整整9科朗对克洛艾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但好在口袋里还兜着从克里斯那里上缴的近10科朗‘私房钱’，所以并没有经过特别的心理纠结，克洛艾便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值得一提的是，5科朗的押金会在租住半年之后如数奉还，这点克洛艾还是比较满意的。

在处理完新房子的事情后，兄妹两并没有直接前往乔安娜家里，而是回到了水仙花店，因为克洛艾发现自己的哥哥好像少了点什么...怀表，作为一名拥有者严格时间观念的绅士，怎么能没有一块可以彰显自己身份的怀表呢？

库奇大叔钟表店有着近六十年的历史，坐落于水仙花街最繁华的地段，一直以平价、做工精细而出名，虽然时间悠久，但店面实际上很小，走进去甚至有一种阴暗逼仄的感觉，煤气灯似乎很旧了，灯罩上蒙了一层黑色的泥垢一样的东西，周围墙壁挂满了造型各式各样的时钟，有的可爱，有的复古，有的则高贵，各式各样的钟表按照相同的频率走动着，“滴答”声整齐划一，隐约有这浓厚的神秘感觉。

时间，一直是第二不可捉摸的东西。

“没人？”克洛艾看了一眼，由于煤气灯实在太老旧的缘故，柜台后面的空间显得格外灰暗，乍一眼望过去空洞洞一片，让人打心底有种发毛的感觉。

“咳咳。”就在兄妹两打算转头离开的时候，一连串的咳嗽声突然从柜台后面响起，随着轻微旋转瓦斯旋钮的声音，位于柜台上的煤气灯猛然闪烁了两下又重归黑暗，忽亮忽暗之间，分明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那里，以一种极为奇怪的姿势，身体脖子以下的部分和普通的老人无异，但脖子上面头旁边，却有着一团黑色的阴影，像极了恐怖故事里面经常出现的一些场景。

“啊！”因为惊吓，克洛艾尖叫出声，闭上眼睛直接扑进了克里斯的怀里。

真香！克里斯的脑子空白了一下，这样亲密的接触是自己打死没有享受过，下意识抱住受到惊吓的克洛艾，别说身体...是真的软！不过回想起刚才骇人的场景，他的心中隐隐也有些发毛，但或许是最近经常和异常打交道的关系，总体来说还算是镇定，如果这个世界上到处都能够碰见异常...那早就应该覆灭了。

“抱歉...”苍老的声音响起，“这灯老是坏掉。”很明显，说话的是个人类，瓦斯旋钮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本罢工的煤气灯逐渐开始绽放出温和的光亮，克里斯凝神望去，柜台后面狭窄的空间里，站着一位衣衫颇为考究的老者，鼻子上架着一副带有细金链条的银框眼镜，耳朵有些小，但鼻子却特别大，看起来很老了，身形佝偻着垂垂老矣，单双眼却是格外清澈、透明，瞳孔是十分常见的蓝绿色，上半身的燕尾服口袋上别着一支黄色的郁金香，隐约还散发着芬芳。

“嗯？”克洛艾也是慢慢反应过来，有些怕怕的抓着克里斯的衣服，往后瞧了一眼，长舒了一口气，但很快便提了起来，指着老者的脖子说道，“他那里...那里。”那团黑色的阴影，这也是克里斯在意的问题。

“哦...”老者的声音很慢，并不沙哑，反倒有些尖细，“你是说瑞比尔吧...”老者说着，艰难的弯下身子，从柜台下面抱出来一只黑猫，有些肥，圆圆的脸蛋让人有想摸一把的冲动，身子黑的就像最纯净的煤炭，除了一堆绿油油的眼睛，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别的色彩，“刚才这小家伙站在我肩膀上面，不好意思把你们吓到了，这灯修了好多遍了，总是坏...”老者嘟囔着抱怨。

“有些东西坏了，就得换，”克里斯友好的提醒了一句，放下了紧提的心，温声安慰道，“克洛艾，别怕，已经没事了。”

这种温柔的语气让克洛艾有种被保护的感觉，很温暖很温馨，不过下一秒她的脸就红了，突然反应过来现在这种姿态实在太过于暧昧...自己甚至还可以听见克里斯的心跳声！她立马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往里面退了一步，一些害羞的低着头，用双手把玩着洛丽塔齐膝裙领口的那个蝴蝶结。

克里斯有些遗憾...真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变得长一点，但万事不可强求，而且，这可是自己的妹妹啊，亲生的！啊呸，不对，亲生父亲生的...这样说好像也有点绕口了，总而言之，这可是妹妹啊。

“您是这里的老板吧...”克洛艾侧过身子不再面对自己的哥哥，而是柔声问道。

“哦，这位美丽的女士，您的声音比密林中最擅长唱歌的精灵们的还要好听，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您可以叫我老库奇，已经不年轻了，如果我还能年轻五十多岁，一定会疯狂地追求您。”老者右手平放在胸口，微微行礼。

克洛艾的脸蛋本来就有些红扑扑的，看起来煞是可爱，“库奇先生，我想，当时的您肯定帅气极了，不是吗？”

“哈哈，”老库奇微微一笑，杵着一根白色桦木的文明杖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克里斯看着有些奇怪，要知道一般来说文明杖都会选用密度较大的木材为主原料，比如说深色橡木、楠木，还有桃花心木等等，白色桦木在南法朗西帝国并不多见，也许西北部会生长一些，密度较小，而且桦木在生长过程中容易遭遇虫害，这个世界可没有先进的杀虫技术，所以砍伐的白色桦木通常都千疮百孔，不会有太大的商业价值，用这种木头做成的文明杖...自己还真没见过。

但老库奇像是忽略了克里斯一般，他慢慢走在黑暗中，用手抚摸着那些造型白怪的钟，随着他的动作，克洛艾的眼神也在这些神奇的钟表上游走着，她突然发现有一些不一样，定睛一看，是一个造型十分奢华的挂钟，带有浓厚的宫廷式风格，其奢华美丽，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克洛艾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这是她一生中见过最漂亮的钟，没有之一，但唯一遗憾的是，钟的指针，居然是倒着走的！

“库奇先生，它...好像有些不一样？”克洛艾指着那个奇怪的钟，说道。

老库奇回过头来，呵呵一笑，用手抚摸着它，说道，“哦，美丽的小姐，它的确很不一样，倒着走的钟，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老家伙在这里已经呆了二十多年了。”

“是您自己做的吗？为什么会这样呢？”克里斯在背后插嘴，他对这个倒着走的钟也充满了兴趣与探索欲望。

老库奇这一次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用手轻轻摩挲着钟的框架，良久之后叹了口气，“它并不是我做的，二十三年前，一位绅士将他卖给了我，以一利弗尔的价格，说实话这并不是卖，更像是一种赠送，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位绅士，再次听到对方的消息，哦对了，当时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关于它的故事，你们要听吗？”老库奇的眼光在兄妹两之间梭巡着，带有一丝丝审视的意味，更多的是一种追忆的深沉。

他们近乎同时间点了点头。

“他说：我从十二岁那年开始，便在一间钟表店里当学徒，我很聪明，学的也很快，一年不到，我已经可以制作出误差小于0.0005s的精细钟表，这个数据要比当时店里最好的老师傅...也就是店长都要好上不少，十八岁的时候，我离开了钟表店，自己在另一条街开了属于自己的铺子，起初生意并不好，那段时间过得特别艰难，但很快，这种困难的日子就过去了，我的铺子慢慢有了越来越多顾客的光临，而我自己，也逐渐成为了这里，最有名的钟表师傅。”

“后来，凭借着这门手艺，攒了点钱，娶妻、生子，没有大富大贵，但也还算是衣食无忧，儿子很可爱，我在缓缓流淌的岁月中看着他长大，看着他从一个小不点，长成了一名男子汉，但他并不想继承我的手艺，平平庸庸的当一名钟表师傅，而是选择了参军，在他参军的第二年，海湾战争爆发了...南法朗西帝国与北艾尔伦联合王国在海上战的十分焦灼，几乎每天，我都能从晨报里看到，死去人数的消息，我很害怕，害怕哪一天我的儿子也被派到战场上面，成为瞭望海中一具孤独的尸体...最可悲的是，或许连尸体也留不下。”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回来了，我和妻子高兴坏了，我们疯狂拥抱着他，我们的小家伙，好像变得更加坚毅了，他告诉我们，他被派到了南方...一处无人小岛驻扎，哦，感谢女神的恩赐，虽然那里的环境一定很差，还有很多蚊虫...但相比于战争，这些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麻烦，他在家里足足呆了三日才离开，我们看着他坐上马车，看他在阳光下从马车中伸出头来，朝我们挥示意，那一刻，我隐隐有种预感...这也许是...”

“后来有一天，我梦见了蔚蓝的大海，我亲爱的儿子在大海中，朝我微笑着，醒来之后，我彻夜未眠，另一天关闭了自己的店铺，妻子说我一定是疯了，但我知道，那是女神给予的恩赐，我开始用尽自己一声的力量去制造它，一个全世界最华丽、最精准、最富有生命气息的钟，从那以后我很少睡觉，眼前总是闪过儿子从马车中伸出头来，朝我们挥手示意的画面...我心中的没有任何情绪，我只想做好它，这个过程很漫长，也很短暂，有一天，妻子哭着告诉我，他走了，尸骨被埋葬在瞭望海最深的黑暗里。”

“我没有哭，也没有难过，而是轻轻掀开了覆盖着它的红色布，全世界最完美的钟...出现在我的眼前，没错，它是倒着走的，因为我常在想，是不是时钟倒着走，是不是就能够让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孩子重返家园，回来当一个钟表匠、工作、结婚、生子，享受属于他们平凡但又充实的一生？”

“当然最重要的...也许我的儿子就能回到我身边，好了先生女士，故事到这里已经结束了，这只是一个平凡人的故事，没什么好深究的，没人会需要一个倒走的钟不是吗？它注定不容于这个时代，也许很快...就会成为垃圾堆里最昂贵的...垃圾。”老库奇轻轻抚摸着它，脸微微低着，藏在黑暗之中，很深邃，也很孤单。

“能把它...卖给我吗？”克洛艾突然往前走了一步，脸上隐隐有泪痕，但眼神却格外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