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欺瞒师
休息室里，阳光透过淡蓝色玻璃，落在少女明媚的脸颊上。
克洛艾趴在桌上休息着，享受午后片刻安闲，如蜜蜡般细腻的肌肤沉浸在蓝色光影中，那合起的长睫毛微微颤抖，沾满璀璨星光，透过淡蓝色玻璃，可以看见窗外的梧桐随清风晃动，身姿摇曳间，一只黑色鸟儿落下，没入繁杂的树影婆娑。
“克洛艾，克洛艾，醒醒！”
听见熟悉的喊叫，克洛艾悠悠转醒，但没睁开眼睛，睡意还在脑海之中盘旋，她把头埋在手间，嘟囔道，“乔安娜，再让我睡会，就一会...”
与克洛艾完全不同的是，乔安娜有着红色如烈焰般的长发，身材修长窈窕，光滑脖颈间挂着一条紫玛瑙吊坠，星光盈盈，姣好的面容让人心生好感，只是眉宇间有些疏松，让其平添了几分成熟与魅惑的味道，与克洛艾相比，少了清纯灵动，多了魅力稳重。
她是克洛艾最好的朋友，唯一的闺蜜。
“克洛艾，克洛艾。”乔安娜的声音温柔，在克洛艾面前，她总是提不起除温柔以外的任何情绪，两人关系很好，她很喜欢克洛艾的天真与勇敢，也很同情克洛艾的纯净与坚毅，最主要是，两人相近的身世。
乔安娜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因为一场大火离世了，年幼的她与姐姐阿米莉亚相依为命，幸好姐姐努力，进了布图市赫赫有名的詹姆斯航运公司工作，并凭借着出色的个人能力成为了中层管理，要知道这在当今女性地位普遍较低的南法朗西帝国是很罕见的，所以乔安娜在看见克洛艾的第一眼，便觉得这就是自己要好好保护的女孩，就像姐姐保护自己一样。
“什么事...不能等会再说嘛。”克洛艾睡眼朦胧着看了一眼，然后又趴了下去，语气近乎撒娇，要知道下午课程之后便是咖啡店兼职，还有家里卫生要忙碌，午后时间太难得，阳光这么好，就算是最好的闺蜜，也休想打扰美梦。
“是关于你哥哥的。”乔安娜有些无奈，见叫不起克洛艾，便直接说明了来由，她知道对方其实在听的。
“哥哥...克里斯...”睡得有些懵的克洛艾喃喃一句，不见动静。
几秒钟之后，她猛然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闺蜜，语气中带着惊喜与激动，“克里斯？他的面试通过了？”
乔安娜顿时更加无奈了，她用手抚摸着脖颈间的紫玛瑙吊坠，叹息道，“我说你那哥哥有什么好的，游手好闲，毕业半年了都没找到工作，整一个大龄废物，值得你这样去关心吗？我真替你感到不值！”
克洛艾嘟了嘟嘴，想要反驳，但没办法闺蜜说的都是实话，只好撇着嘴嘟囔了一句。
“是哥哥啊...”
看着克洛艾委屈巴巴的样子，乔安娜是又气又感到可笑，她直接把一张信纸拍在桌子上，“你自己看吧，我姐找人送来的信，说等了一上午也没看见你哥哥...克里斯的人影，她很生气，克洛艾，你知道我为了这件事废了多少心神，我姐为了这件事也拜访了不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我觉得...你这样辛苦，真的不值。”
信的内容很简单，除了质问，便是抱怨，大概是在说因为这件事在上司面前折了不少面子，这封信是送给妹妹的，所以阿米莉亚在信中没少用尖锐的语言，而此时这些话就像一把把钝刀子，不断在克洛艾的心口划啊划，发出难听的咯吱声响。
“这是真的？”克洛艾睁大了眼睛，拿信的手有些颤抖，金色长发在淡蓝色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混合。
乔安娜微微点头，她突然有些后悔了，自己应该委婉一点的，要知道克洛艾可没有看上去那样坚强。
一朵乌云飘过遮盖了明媚的光，休息室陷入了逼仄的阴暗与狭小之中，克洛艾坐在阴影里，眼神一点一点失去了光彩，最终，颓然地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我没事乔安娜，已经习惯了不是吗，你说得对，克里斯就是一个人渣，废物，我没事，真没事，这段时间谢谢你了，下次有空我会去拜访你的，和阿米莉亚道歉，她是一位好人，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下午的课程可能要缺席了，麻烦你和拜朗老师说一声。”克洛艾用手背擦了擦那不存在的眼泪，一只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跌跌晃晃往门口走去。
“克洛艾...”乔安娜想追上去。
克洛艾停住了，没回头，她近乎恳求着说道，“乔安娜，求求你，给我留一点尊严行吗？求求你。”
乔安娜的手伸在半空中，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消失在房间门口。
一个金发的男子恰巧经过，看了看奔下楼去的克洛艾，又看了看房间里面神情复杂的乔安娜，问道，“这是...怎么了？”
乔安娜原本温柔复杂的神色瞬间变冷，轻喝道，“不用你管！”
书屋内，克里斯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眼眸低垂，思量着梦境中灯塔里的存在究竟是不是艾希达亚，如果是的话，又和自己存在着什么关联？那个诡异的梦境...
“黑咖啡，虽然苦点，但对于解除疲劳很有效果，”亚当把装有咖啡的被子放在克里斯面前的茶几上，在旁边小沙发坐下，睡完一觉之后，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原本苍白的面色终于有了红润光泽，轻呡了一口咖啡，极致苦涩很快在口腔中肆意蔓延，“我相信你心中还有着很多疑问，我会给你一一解答。”
克里斯端起桌上的黑咖啡，仅仅闻了闻便皱起了眉头，这种苦涩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尝试的，淡淡放下，看向满脸沧桑的亚当，现在应该叫队长，细细算下来，如果包括在家里那次，今天应该是两人第三次见面，但相比在监狱里的第一次，亚当看上去明显苍老了很多，在监狱的时候还是一位充满着魅力的中年男性，而此时却像是垂垂老者，皱纹满面。
但他并不想去探寻别人的秘密，而是问道，“守夜人招人的习惯，总是那样简单粗暴吗？”
亚当咧了咧嘴角，无声笑着，“守夜人只招收参与过异常的人，这是条件也是原则，不过...我骗了你。”
“嗯？”
“对于在异常中活下来的人，守夜人会提供收纳与放逐两个选择，收纳指的自然是收纳进队伍，放逐指的是...”亚当停了一下，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比枪，对着自己的脑门，“放逐与异常相关的记忆。”说完，亚当的大拇指往下一按，克里斯似乎听见了子弹出膛的声音。
“放逐相关记忆？”没接触过想过方面知识的克里斯表示有一点点懵。
“你也可以理解为删除，又有些不一样，在‘记忆’的进化途径上，有着欺瞒师这一职业，他们能够随意浏览你的记忆，并截取其中的一段，进行修改，或者是干脆制造出新的记忆存，放在你的脑海中，”亚当深蓝色目光显得深邃，他双手抱着咖啡杯，让温暖通过手心，一直传递到脑海深处。
克里斯悚然，浏览他人的记忆并进行一定的篡改，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倒塌的楼房扑面而来，要是真遇见欺瞒师，对方在自己的记忆中看见了曼哈顿的高楼大厦，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一切，自己只怕分分钟就要被送到圣主教堂，迎接女神的审判吧。
虽然惊悚，但克里斯还是很好管理住了自己的表情，亚当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继续说道，“其实人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我们的记忆只能被修改，但无法被删除，被摘取的那一段记忆永远留在脑海深处，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苏醒，所以以防万一，收纳进守夜人队伍，是最好的选择。”
克里斯点了点头，这和失忆症的道理一样。
想了想，克里斯问了第二个问题，“队长，我们小队...就三个人吗？”
亚当的嘴角明显抽动了一下，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亚当撇过头表示不想回答，一直在旁边安静看书的玛丽抬起了头，因为假面骑士卡牌的缘故，她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漠。
“我们小队编号为3005，原先有四名正式队员，五名文职队员，但两个星期前雨夜，杀戮之心趁着队长外出袭击了这里，留守的两名正式队员战死，五名文职队员被屠戮三位，另外两位...疯了。”
死了五人疯了两人，看来守夜人封锁了相关消息并没有让警方知道，不然的话雨夜杀人案死去的人要远远超过所谓的十二个！由此可见这个世界黑暗面的危险与复杂。不过...为什么感觉有些慌了...
“队长我能退出吗？”克里斯举手，这么危险的工作果然不适合只会搞金融的自己啊。
亚当摇摇头，“不行。”笑话，现在想退出门都没有。
“为什么？不是有欺瞒师吗？删除我的记忆就好了吧？我不会反抗的。”克里斯仍旧不死心。
亚当看了看克里斯一眼，没说话，沉默就是最好的应答，何况...他的眼睛越来越深邃，如同宝石一般凝固着。
克里斯瘫在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他终于明白亚当为什么要用枪指着自己了，意思就是小队成员太少了难以扩充，所以自己就被强制收编了？如今想要反悔都来不及了，保密协议什么的都签了...
话说，杀戮之心原本也被困在黑暗封印书中...悚然一惊，克里斯突然隐约感觉在无形中存在着一张大网，梦境、艾希达亚、杀戮之心很快串联在了一起，如迷雾般纠缠起来。
水仙花街上，克洛艾低着头走着，喧闹声不绝于耳，但又显得那样空旷与渺远。
“美丽尊贵的小姐，要一朵花吗？”
克洛艾的道路被挡住了，抬起头，是一位穿着黑色燕尾服，戴着丝绸高礼帽，拿着一朵白色茉莉花的绅士，还拿着一根镶有黑宝石的梨木手杖，像这样一根手杖在店里能卖出近一百科朗的价钱来，紫色画有星辰的领结上面，是一张白皙少年的脸，看上去很年轻，不会超过二十岁，左眼戴着金边单片眼镜，眼睛是少见的淡紫色，如暮色中遥远的天空。
克洛艾很有礼貌的摇了摇头，微微行了一礼，便走开了。
少年绅士转过身，看着克洛艾逐渐淹没在人潮之中的背影，扶了扶自己的单片眼镜，像是在跟人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感觉到了混乱，深不见底的黑暗。”
“是吗？”
“呵，即使神，亦不可窥视内心。”
说完，少年绅士笑了笑，转身没入人群之中。
布图市的阳光依旧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