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章 花婆婆归来
每日里书籍压身，日头过的极快，又是半月过去，这日杜若刚将架子上层最后一本书翻了几页，门口的讯铃便响了。
计智日前就提醒过，花婆婆这几日就会回来，让她抓紧准备，想来今日又找过来，八成就是此事。
果不其然，开了门便见计智往日的便服换作一身服帖的青色衣衫，墨色腰带上吊着天阶腰牌，头发冠的一丝不苟，眉目也比往日齐整许多，开口便说让她收拾收拾立即去见园主花婆婆。
杜若早就换好了离园工服，和计智是同样的一席青衫，只不过因为自己还是黄阶植农，而腰带又是一种等阶的象征，所以她的腰间系着的仅是一条白色腰带，也没配腰牌。
见杜若也准备停当，计智没再说什么，二人一路前行，到了附近的黄泉边上。
此时的岸边，已经停了一艘木船。
杜若方坐定，计智便踩下脚边的机关，控制着木船极快的向对岸驶去。
这是她第二次在阴间坐船，而且看着还是特别高级的机关木船。
外面看上去虽与当初无量城坐的那艘很相似，但一上来便闻着一股清淡香气，杜若稀罕的来回多张望了几眼。
“这是香尘木造的船。自然与普通真木铁造的船不一样。”计智一问两答，连同当时杜若没来得及问许乌的事也一起回答了。
“难道真铁木船不能装机关吗？该不会上机关也要什么机关税才可以吧？”杜若又问。
计智哈哈一笑告诉她，并非真铁木造的船不能装机关，而是无量城内来往船只众多，装上了极易出问题。所以当时机关船造出来后，仅在无量城内盛行一时便渐渐的不流行了。
这离园中，笼统不过一条河几个人用，自然是用机关船方便些。
说话间，机关船转眼就到了地方，停靠在岸边。
杜若跟着上了岸，绕过靠河的那一排房屋一路直行，终于进入到中心那片雾蒙蒙的白色区域。
这雾气并不像是水雾，触及外露的肌肤，反而像是黏上来一阵细密的粉末，杜若拂手上去，却没触碰到什么实质。
想来应当是一种阵法。
白雾之中一切都显得格外朦胧，也不知走了多久，二人终于在一株极为粗壮的大树前停下了。
“到了。”计智的声音向来软萌，此时在雾蒙蒙的空气却多了几分韵感，开口提醒后，他便上前对着大树扣了三下。
“阿智吗？进来吧。”
空中传来一声清越的女声，声方落，面前大树就发出轰隆隆一阵响，露出了一个入口。
这大树竟然只是个摆设，内里居然用机关术造着一架升梯。
杜若跟着计智进去，还未站稳，脚下木板便一个晃悠载着他们极快的升了上去，杜若抓住旁边吊着的一根巨藤稳住身形，连连感叹。
原来阴间的机关术如此盛行，虽然没有高科技产品那么全能，但见的多了，颇有股异曲同工的味道，关键是这升梯也不知是用什么做动力升起来的，速度竟也不慢。
木梯一路上行，用了好几分钟才到了目的地，杜若算着距离，木梯应当是将她二人带到了极高的空中。
果然，出来便是一处空中花园，远方碧空万里的结界之外，飘着朵朵白云，而结界之内一条小道四处穿行分岔，将眼前的花园划分数片，和离园外围的布置很相似，只不过现下划好的区域里，不再是一栋栋古楼，而是栽满了罩着防护阵的植株。
杜若刚踏出木梯，就被眼前一朵泛着红艳晕光的茶壶状花朵吸引了。
“这，这，这是伏天红吗？计智，我没看错吧。”只在图鉴上见过的，据传仅剩一株的伏天红，居然就这样见到了，杜若当即就走不动道了。
它果然和书上说的一模一样，花朵状如茶壶，蒂微紫，酒沁香味，阴魂散魄之际服之，可重聚魂体。
这一个惊喜看过，杜若原本即将面见离园主人的紧张心思都淡了几分，她鼻子攒动两下，却没有闻到预料中的酒香味，这才注意到面前的花儿头顶都有一层结界。
不过一层结界，并不能干扰她此刻见了宝的好心情。
她眸光一转就看到了旁边另一丛蓝色透明如奶冻的团子，当即又窜了过去。
“哇哇哇，计智你快来看啊，这是水晶蓝草吧，比书上的美太多了。这是月花，哇，变异的魔南观音竹...”
杜若控制不住自己，一边蹿一边感叹，不断地被新看到的草木吸引过去。
计智站在路边，本想要唤回迷失在花草间越走越远的杜若，肩膀却突然被一双纤纤细手压住。
园中道路繁多，等杜若回过神来，终于发现自己竟然迷了路。
“计智，计智你在哪儿？”完了，上来是去见花婆婆的，杜若脑门有点微微急出了汗。
赖她耽误这半天，计智怎么也不喊她一声。
还好她对花草喜爱的紧，虽然迷了路但方才过来碰到的每一株她都记在心里了。
再不敢耽误时间，杜若赶忙顺着方才数株植株的方向，又原路循回到了木梯口，可周遭却没了计智的身影。
“计智？计智你在哪儿啊，不是要去见花婆婆吗？”又喊了两嗓子，园中仍旧寂静无回声，杜若有点赧然。
她方才之所以松懈心思四处游看，就是觉得计智会提醒自己，本想着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多看一株是一株，没想到眼下计智这人却不见了。
现在再走开，万一计智寻回来继续错开，就更耽误事了。
还是老老实实在此处候着方为上策。
只是花婆婆是个极重规矩的，唉，才第一次见面，她就晚了时辰，真是自作孽。
杜若怼了自己一番，最终跺了跺脚，懊恼的候在原地。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半日过去，越站越久的杜若，总算是醒悟过来了。
此事八成花婆婆已经知晓了，让她站在此处，八成是罚站呢……
一码是一码，眼下做错了事，杜若也不闹腾，干脆继续乖乖站在原地等结果。
老实说，周围这一大帮可爱的草木作陪，罚站的心情不算很槽糕。
日头下行的时候，计智总算出现在路尽头过来迎她。
杜若终于见着人，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小声打问。
“方才怪我一时好奇心重，耽误了时辰。计智，花婆婆现在消气了吗？”
计智扭头甩给她一个你也算明白的眼神，“怪你自己，方才我就想喊你的，但凡你分点心也不会被罚这半日。”
这下好了，杜若在这头罚站，好歹还对着不会说话的花草，他可是生生陪着脸色不虞的花婆婆待了多半日呢。
二人穿过花园，到了林中一处玻璃房样子的屋舍门前。
计智小声告诉她，此处就是花婆婆的居所，镜花堂。
这房子建造的材质奇特，外间看着莹莹反光如同镜子，还能够照出周围的所有草木，杜若觉得，若是从里往外看，肯定像是单面镜的那般，可以看到外间的景色。
花婆婆倒是好享受。
计智见她收回眼神，冲她一努头，示意她自己进去。
杜若接到这暗示，顿时头大如斗，抿了抿嘴，推门进去。
屋内墙壁和各色摆设看着颇为正常，墙壁果然如她预料一般，当真能够看到外间花草。
看了一圈，杜若发现好像有哪儿不对。
此时的客厅内，四处无人，就只有一个美人在窗前浇花，这美人......还是个大美人。
云容发髻松松挽成一股束在脑后，露出来对着杜若的这半边脸眉如青黛，眼尾深邃，鼻梁纤挺唇色温润。一身暗金竹纹的曳地裙，只用了细细的黑色丝带拢在腰间，虽如此简单，还是生裹出了一副曼妙的身姿。
美人非画，她拎着有花洒的精雕木壶虚空中轻压，便从壶中蹿出一股子细细密密的水雾，朝一丛洛水青兜头浇了下去。
等等，杜若睁大了双眼，房中再无其他人，不会...这就是花婆婆吧？！
反应过来的杜若连忙低头，不敢让自己露出太多惊讶表情，弯腰作揖。
“黄阶杜若，见过花婆婆。”
那美人听到杜若出声，未作回应，回首放下木壶，转到正厅的首座坐下，方开了口。
“杜若么？端的是个好名字。过来说话。”
“是。”杜若跟到堂下站定。
“你方才是如何认出，那是丛变异的魔南观音竹，给我说道说道。”花婆婆虽坐了正位，却颇为慵懒的半倚在旁边的栏杆上，未抬头看她，两只手相互交错直接开始了考教。
竟然没有像计智叮嘱的那番先询问她的来历之流，杜若心下一惊，当即束紧心神作答。
“回婆婆，我是在《阴间百草图考》上看到的魔南观音竹。”
花婆婆停了观摩手指的动作，朝杜若看了过来，婉目轻眉间，还带过来一股逼视。
“那你讲讲这书上是如何说这观音竹的。”
杜若思忖着自己没说错啊，僵硬着身子回道。
“是。魔南观音竹，多年灵长类草木科。植株细长，直立上部有分枝。根状茎横走，结节状；株态玲珑，成年后亦仅有半臂高。通体蓝紫，随年份颜色逐渐加深。叶青，对生，有观音状，气味清香，多用于研制醒魂香...”
“慢着。”花婆婆开口打断了杜若背书式的回话，“我方才问你，如何认出那丛竹子是异化过的，你同我背书作甚？”
脑海中的书本，被花婆婆一句话打回原形消散不见，杜若这才反应过来变异后的魔南观音竹和《阴间百草图考》中的很不一样。
住处的书籍确实没有变异过的记载，她连忙开始补救。
“回婆婆，异化的现象，我是在藏书楼的《变异编年录三卷》中阅到的。”
花婆婆终于问到了自己想问的，“哦？你缘何会去那藏书楼？”
杜若一遇到紧张的情况，就有个大脑空白全交代的毛病。这当头却是神志一清将到嘴边的鸿愿花咽了回去，再一思索，却觉得自己似乎揣摩出了几分意思。
“回婆婆，我曾看到演化史中提到万年前，植株不需要外间阳气补给便可自行形成独特的生长循环，这里提到过为了维持这样的循环，有些花会变色，因而便想，如若自己以后也遇到这种典籍上记载的变色现象，怎么判断它是不是真的形成闭环了？于是费老便同我讲了藏书楼中有此记载，我就自己去翻阅了。”
花婆婆一步一步的挖坑重点，似乎在那些写着情书的楔子上？
难道花婆婆生气的缘由，不仅仅是她迟到了？
杜若立即翻出了当初应对费老所说的话。
同为女人受到众人追捧虽不是坏事，不过这情书放到正统书籍中一事却有股子狐媚味道。
当初费常事仿佛就在探寻着遮掩此事，她可不要再错一次，做个揭人伤疤的小倒霉。
这次的回答，似乎刚好对上了花婆婆胃口，她比较满意。
收回那一道逼人目光，花婆婆语气恢复淡然，复又低头，继续望着自己的手指头。
“倒是个钻牛角尖的。这种事，以后你若是真遇到了，只管当做你的大造化，报到我这里便行了。”
“是。”杜若内心一松。
感觉过了第一关的感觉好开心怎么办？
接下来，花婆婆又问了杜若几种花草种植的事，见她对答无误，心下对她初见时没规矩的印象已经好了很多。
毕竟愿意将那一摞书细心看完的阴魂很少见，如今还愿意去藏书楼中翻查典籍，性子也该是个沉稳的。
她话锋一转，终于转向该有的方向。
“听闻你上了生魂簿？”
“是，日前五阴城已来信，算日子再不足半月就正式入籍了。”杜若暗道此事花婆婆应当心中有数，毕竟自己可是这些年来入生魂簿的第一人。
“唔...如若入了魂籍...”花婆婆沉吟了一番似在思索终是没什么下文，换了话头又道，“此前来离园的生魂，我都会有此一问，今日便也问问你。”
“杜若，日后在离园这些日子，你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