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章 离园初景

这一睡就直接睡了两日过去，醒来的杜若看到梳妆台对面的时漏吓了一跳。

许乌临走的时候交代过，三日后宰父仁那边就会有生魂簿的消息过来，若是上头决定杜若可以入魂籍，那么她家里人烧给她的东西就能折算成这里的金银到手了。

思及此，杜若连忙站起来坐在梳妆台旁，打算收拾出门。

离园的镜子，并不是想象中的黄铜镜，但也与水银镜不同，杜若一眼过去就愣住了。

前面这面镜子，纤毫毕现，透亮的把她睡了两天蓬起来的头发丝都照的一清二楚。

而且细看过去，这作工也是精致异常。和这黄泉阴间一样，虽然外表看上去民风上似古代，但其实很不同。

草木凋零之后的阴间，经历过当年的鼎盛年代，自然也接触过后世的发达技术。这里不仅完美保留着古朴的风气传统和精致的刺绣审美，吃穿用度上也仍然是瓷具茶碗、长袖衣袍；但随着时间流逝，草木不兴，阴间也很好的融合了来自发展程度不同的各界阴魂的自身文化，顺理成章的过渡到了铁制时代。

眼前这雕刻着惟妙惟肖图案的梳妆台和梳妆镜，便是如此，不仅有着木质家具的美感，还有着不易毁坏的优点。

染成黄澄木色的铁制台和瓷质镜框，都无需触摸，就已经能够感受到匠制般细腻的手工。

等等...杜若突然没了什么美好的心情。

梳妆镜中蓬乱的头发里，一直被发带拴起来的小苗，就在她刚出神的一瞬间，居然变大冒了出来。

杜若索性拆了发带，第二次正面直视长了草的自己。

黑色的头发中，没了束缚的小苗直挺挺的立在头顶，虽然根部探出头发后的颜色变成了很平常的绿色，看起来像是一个奇怪的装饰。

但这小苗确实已经和她骨肉相融，而且此时已经有整个拇指高低，更比最初粗增了一倍不止。

头顶长草这件事，从云霜涧中发现后，她就没敢和任何人说。

直觉告诉她，如果头上长了东西的消息传出去，她就再也无法顺心意的去找佛典不动书，也不会有现在自由行走离园的权利，甚至可能都不会被送到离园来，说不定，还会被抓起来研究。而且当初鬼门关大乱，那个神秘人明显是在被追杀，如果他喂自己的东西，无比重要，难保这帮活了百年千年的阴魂不会将她杀鸡取卵，更何况当时那个黑袍人不就是这样的打算么，说不定他的同伙现在也正等着她自投罗网。

内心急切，杜若却突然心中一动，感受到头顶的小苗传过来一股子欢欣的心情。

她内心暗忖，这小苗，难不成还是个成了精的。

可是她现在明明很焦躁，为什么它这么高兴？！

经过头顶长草这种奇葩的裂变，杜若已经不再会随意对此等不如意的小事发脾气了。

小苗有情绪什么的，说起来真是在正常不过了，想来能在生魂体内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的东西，以后变成个竹蜻蜓翅膀带她飞起来都有可能。

嗯......杜若想了想，那画面着实不是很友好。不过以前她读过不少小说，这种草不是也有可能有个什么随身空间的么。

只是该怎么和它沟通进行研究呢？

“小苗啊小苗，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养育你，你日后可千万别把我吸干了，等你开花结果，咱俩好聚好散成不？”

又一阵愉悦的心情传来，杜若泄了气。

瞅它这样子，应当是听不懂的，叶片舒展，惬意十足，可不就和她吃饱喝足的时候一模一样。

啥用途都没研究出来，杜若不再纠结如何触发这个定时炸弹，她叹着气将本来扎在头后面的发髻拆了，往前堆过来，又打乱整个发尾，一层层绕着小苗垛高，在头顶造了个蓬松头。

镜中还能隐约看到头发里的绿色，她又拿出那件一路上黑天白夜扯过好几次的衣服，四处翻了翻，发现还真有绿色的纹路绣在衣摆处。

没费什么力气，杜若将那截子布扯了下来，照着镜子当成一条简易的发带把它小心的穿插进蓬松头发缝里遮住露出来的翠绿色小苗，最后绕在前头扎了个小蝴蝶结，算是大功告成。

乍一看，除了蓬蓬头稍稍有点大，也还有几分独特的美感。

搞定了长高的小苗，心下一松，杜若终于发现自己饿了，扭了扭脑袋再次确认了下头发遮掩程度，她起身出门出发去膳堂顺些吃食。

还得再找计智去问问离园这里怎么收消息。

时漏上刚过巳时，也就是早上九点多。

离园里的日头刚过了小半日，出了院门，杜若走在弯弯绕绕的九曲青石路，除去前两日短暂的一瞥，算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离园。

离得近了，才发现每个小楼靠着路边会有一个立着的铁质铭牌，原来这些造型奇特的独栋建筑，都有自己单独的名字。一路走来，铭牌上依次是子藤、子玄、子仙、子苍、子瑶、子噬这几座小楼，只是门上都闪着各色的禁止光，应当是不能随意进入的，杜若心中有事，也没有在意逗留。

拐了个弯，地势走高，又经过寅狼、寅悠、寅落、寅牙、寅妖、寅星几栋小楼。

当又一次拐过寅字号的小楼，看到卯赤那一排，杜若略一思索算是明白了，原来此处是循着十二干支作序起了名字。这倒确实比当初那八大渡口好记多了。

又走过卯字号共十栋小楼，杜若终于看到那日计智所说的膳堂了。

这是一栋四角攒顶的三层小楼，一楼正中匾额上特别霸气的只写了一个字，食。

听许乌说，他曾在离园外碰到过这位管着离园伙食的费常事，行事作风很是痛快。

杜若抿嘴一笑，推门进去。

可惜楼内并没有见到这位费常事，她连着喊了好几嗓子费常事也没有人应声，干脆作罢。

反正计智说了，一楼大厅的桌子上，会常备着一些耐放的糕点茶饮，眼下无人在，她自行吃一些也无甚干系。

刚想到这，肚子还真应景的响了一声。杜若也不客气，看到门内好几张长案上都放了一些吃食，先去左边拿了两块糖蒸栗粉糕尝了尝，味道居然很不错，最惊讶的是她居然尝到了糖蒸栗粉糕真材实料的味道。

杜若之前就知道阴食的制作方法有两种，所吃过的也都是用第一种方法制成的。

而且阴间的吃食一道，发展的也并不如制造业。阴魂虽然可以吃喝，但阴间五谷不丰，愈发导致阴食很少用真材实料做出来，妇人家做饭，大都是自己用阴食术幻化出来。

而且这阴食术还有说法。一来这阴食，和阴魂的阴气凝练程度是有干系的，冥界大部分群众不过是一些普通民众，没修炼过什么功法，食物无论是怎么变，花样再多，味道却千差万别远不如外观可口；二来就是阴魂本就没有了身体，只靠魂体幻化出五感，已经和人类五官消化走了不同的道，而如何通过控制阴气幻化出和阳间一样口感、味道的精细吃食，鲜少有阴魂去研究。

端看杜若在五阴城的时候就能知道，路边卖杂货、衣物的各类店铺烦不胜数，但售卖吃食的小摊，一条街上能有一家也算不错了，而且通常那店生意也都不怎样。

杜若回忆起当时生死司内虽然也有食物供给，但滋味却只能用果腹二字形容。有一次她好奇，舔着脸问马正借钱在街上买过一次。说实话，不难吃，但不饿的时候，是绝对不会主动想去吃这些食物的。

眼前桌案上的这一盘糕点，统共不过十余块，精致的摆在瓷盘中，拿的时候没有多想，眼下却着实让她吃到了惊喜。除了剩下一块的糖蒸栗粉糕，还有灯芯糕、青团子、鸳鸯酥、米糍四种每种各三块。

杜若乐呵呵的又各样拿了一块尝了尝，更加惊喜，这几块居然也和想象中的味道十分相似，就是米糍不如记忆中软糯。

跳过米糍，杜若把其他四中都吃光了，又换了一桌，嘿，又是另外五种糕点。

感觉发了大财的杜若，学精了，她只每种拿了一个尝了尝记下好吃的，然后又去了下一桌，就这样一路吃过去，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居然吃过去五条长案。

以前习惯性八分饱的杜若，第一次把自己的吃饭宗旨忘了个精光，后知后觉的撑着了。

看着前面还有三条长案上的糕点没动过，杜若舔了舔嘴巴，实在是吃不下了，不过吃不下到可以拿些回去。

想到这里，杜若绕过长桌，去一层的后堂翻食盒去了。

“杜若，杜若你在这里吗？”计智他本来去杜若住处寻她不见，索性来了膳堂，一进门就眼尖的看到案上食物被动过不少，当即气沉丹田来了一嗓子，人小嗓门却不小。

吓得本来拿了食盒出来要去装口粮的杜若身子一颤差点又缩回内堂去。

“在在在，我在呢。”

“你可让我好找，有你的信。”计智简单的说了找她的缘由，看她一个人从内堂出来，问了一句：“就你自己，费常事不在吗？奇怪，难道是去山上了？”

“没有，我进来的时候喊了几声，没听到他应呢。”杜若提着食盒走到了最近的长案上，拿起那一盘没吃过的糕点放了进去，正要去下一桌，发现计智的小眼神没自觉的跟着她的食盒走。

杜若心一哂，不着痕迹的招呼他，“计智，你平时来吃这里的糕点吗，我今天第一次过来，发现味道特别棒，你来尝尝这个。”说罢端起桌上没动过的糕点，朝计智走了过去。

计智嘴抿了抿，却口是心非的拒绝：“我上周吃过了的，现下也不饿，你吃罢。”

“上周？这糕点这么好吃，别说你不饿，我这吃撑了的都想打包带回去明日接着吃，客气个啥。费常事做这样精致的吃食，不就是给咱们一起吃的么，难不成日日里摆着？”杜若劝说了一把计智，从碟中取出一块合意饼，咬了一口当做表率，又把碟子推到他手旁。

计智看着面前的几样糕点，没再客气，也挑了块玫瑰酥跟着咬一口。嗯，香。

一个人吃着觉得香，二人一起吃就多了些满足感。就这样，杜若再次胃口大开，没一会儿，就将桌上仅剩的三盘子点心生生吃掉两碟子多。

吃到最后，计智也没了小大人的模样，和杜若一起摊在条凳两头，看她还让他吃，连连晃手说不要了。

杜若哈哈大笑，满足的揉着肚皮，眼瞥见空着的食盒，也不打算带回去了。

以后还是经常过来吃些新鲜的，来回路上也能散散食，溜达一下，带这篮子回去干什么？又装不了多少...

早就打算明日再来的杜若，起身把食盒放回了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