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苏来无眠
术士一听便知是那和尚来了,心想自己真是倒霉透了,遇到个这么阴魂不散的和尚,老子已经不和你一般见识,屡次避开给足“尊敬”。
是的,他把逃跑视为对对手的一种尊敬。但是纠缠不休就是和尚你不够意思了。
奈何和尚的功力在他之上,拳头硬不过人家。在术士把和尚的先祖父母全都问候了个遍之后,他终于笑容满面得转过身来:“大师,求求您,高抬贵手吧。”
一旁的黄衣少女看着眼前的白袍和尚,双眼并无异常,可看术士的反应,明白这应该就是那恶人和尚,顿时拔剑出鞘警戒道:“和尚!我劝你早早收手,别再害人了!”
和尚皱了皱眉头,他上下打量着少女,最后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块腰牌:“天族的?”
“诶嘿嘿,怵了吧和尚!这位可是天族的大公主,武德帝的掌上明珠,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们三个一下,十万天兵立马出现在你家门口!”术士趁势瞎编胡造了一通,只希望能唬住和尚。
可黄衣少女却呆住了,她心道:“奇怪,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这下和尚肯定不会动手了,唉,真没意思,还想多和几个高手过过招呢。”
和尚面无表情,似乎不为所动,他对术士道:“小僧律道子,把你名号报上来。”
“干···干什么?”术士居然结巴了,杀人之前互报名号是如今江湖流行的规矩,这和尚是真的疯魔了,不问三七二一就要下杀手。
和尚拈起佛珠,上前一步:“我让你报上名号。”
“喂,我说你这个人,天族大公主还在这呢,你真的要杀人不成?”术士退了几步。
“私授魔功本是违背禁令,我不杀你们,只是要把你们带回去,天族大公主若是包庇你们,也要受到惩处。”和尚看着天族女子一字一顿说道,说话间眼瞳现出异色,与江湖传说中的入魔表征别无二致,让人不寒而栗。
在江湖规矩中,各大武林门派都严禁修习魔功,所谓魔功,就是那些与正统武学相悖,功法过于奇险,或有饬机理,有违人伦的功法。
对于私自修习魔功的武者,江湖各大门派的处置方法往往是直接处死或挑断手脚筋,废去全身功法。
就算和尚不下杀手,可跟他回去还不是死路一条,术士自然不愿意。
他摇了摇头,表示坚决不答应和尚的要求。
黄衣少女没想到人们所说的入魔竟是如此可怕,可和尚的话又令她十分不爽,一时间又惊又怒:“我看你才是魔,一个和尚如此执着,追着人家父子俩不放,你逼死大的,让小娃娃怎么活?扮成正义卫士的样子,却不干人事,真恶心!”她不知那术士和小童的关系,还以为他们是一对父子。
“我让你报上名号。”和尚对黄衣少女的责骂不予理睬,仍对着术士步步紧逼。
术士没见过如此执拗不识好歹的人,他气得大喊:“我是你爹!”
和尚终于变了脸色,他飞身而起一掌击向术士,来势汹汹,直劈术士的天灵盖。
但见厉掌劈空,惊起气浪万千,树摇叶落,大地尤有憾感。
那载着马车的马驹感知到危险,长嘶一声,扬起前蹄拉着马车朝前方奔逃而去,将术士几人逃生的机会硬给折断。
黄衣少女本是挡在术士身前的,可和尚居然直接越过她,朝术士奔去。
“好快的身法”,她心中又叹又赞,还有几分惊恐。
术士忌惮和尚的身手,嘴上语气强硬,可行动上不敢与和尚硬碰,看着和尚一掌袭来,他的动作也不敢慢,下一刻便瞬间闪到了旁边的一颗大树之上。
和尚见势也不去追术士,只是转向一直站在一旁的小童,一把擒住小童的肩膀顺势就要一捏,似是要废了他的功法。
“住手!”术士见小童被和尚抓住慌忙喊道。
实际上,从他们见到和尚的那一刻起,便已是退无可退,逃无可逃。若他是孤身一人,凭借一身轻功还是能与和尚周旋一番,顺利脱身不是难事。
可偏偏他带了个七岁孩子在身边,纵他神通再大,都无法在一个八段高手手下保住孩子无恙,只要小童被制住,他就是已经逃到天涯海角,也得乖乖回来。
所以方才的一番挣扎又是为何呢?
或许只是因为意难平吧。
术士自嘲一笑,身形一纵从树上落下。
“师父。”小童还不知刚才和尚抓住他意欲何为,只是从术士的表情上判断出师父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他抬头看向擒住他的和尚,一张白净的面孔,也看不出什么异常,那到底是什么事不能用说话好好商量着解决呢?
在小童心有不解之时,和尚也在奇怪,这小童看起来天真无邪,方才几个大人动嘴动手,他只待在一旁乖乖看着,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一个纯真稚子居然会修炼魔功。
但为何这个饮了那么多人功力的小童功力却如此之弱,按他体内的行脉来看,不但没有气满而盈,反有中气不足的迹象。
“你放开我徒弟,和尚。”
“为何?”和尚手上松劲,可嘴上不留情,“难道你还有资格和我谈什么条件吗?”
此刻他已将术士和小童看成瓮中鳖盘中鱼。在结局已经注定的情况下仍要奋力死撑,实在令他费解。
术士叹了口气:“给个面子嘛和尚,我好歹也是七段甲等,不要让我死的那么没有尊严。”
和尚眯起眼睛,显示出他对术士的嫌弃:“好,那我就给你一个面子吧。”他左手往前一送,一个泥鳅一般黑溜溜的东西落到术士脚下。
原来是一把通体漆黑的鱼形短剑。
“用它自戕吧。”和尚冷冷说道,瞳色中却蕴着一丝狡黠。
术士捡起短剑,放在手里端详了一番,又看向另一把挂在和尚腰间的白玉长剑:“苏无眠的逍遥参差剑,怎么会在你这里?”
和尚沉下脸,偏过身子:“与你无关,赶紧动手吧。”
小童还站在原地巴巴得等着他的师父朝他走来,各位不必奇怪为何他还无动于衷,仅仅是因为文化有限,听不懂自戕的意思。
术士显然也清楚小童是不懂那两个字的。所以在他看来,小童此刻懵懂无知的表情,就平添了一分哀伤。
和尚仍旧没有看向术士,他似乎对旁人问起这对逍遥参差剑极为抵触,脸上浮现出少有的烦乱。
唉,垂死挣扎。
术士垂下双手,再一次叹气了。
既然垂死何必挣扎?
既然垂死何不挣扎?
他主意已定,眼神一凛,握紧了那鱼形短剑,正准备放手一搏。
却见一个黄色的身影掠起,拔剑朝那和尚刺去,正是那黄衣少女。
术士还在恍神,紧接着一声“哎呦”响起,和尚头都没抬,左掌一挥,黄衣少女便整个人飞出十数米。
只一掌。
黄衣少女扶着腰艰难得爬起来,“哇”得吐出一口鲜血,却仍是十分困惑:“怎地如此厉害?”
术士几近抓狂:“别搞了我的姑奶奶!我早给你说了,他是化境八段!杀你跟捏死蚂蚁一样的!”
方才若是自己卒起不意地突袭,虽不免受伤,趁着和尚分神,而参差剑又有一把在他手上,虽不知这和尚到底练就了几种功法,还是有几分把握从他手上抢下小童。
至于黄衣少女,能力有限不得不把她卖在这里,不过和尚与她无冤无仇,又有天族皇牌罩着,想必和尚不会难为她。
谁想到黄衣少女偏在此时刺出一剑,把自己的几分把握直降为毫无把握。
和尚经此一刺,肯定有了防备,可此刻不出手,何时还有出手的机会?术士心里乱成一团麻。
算了!不管了!
他心一横,牙一咬,左手握着鱼肠短剑,右手摸向腰间的红毫笔,一个瞬步来到和尚身边,剑刺前胸,笔点眉心。
和尚长剑出鞘,剑花一挽,便把术士手中的短剑挑落,再一个回身,左手稳稳接住短剑,右手长剑劈划,将术士的笔锋隔开。
术士意不在此,他本想趁着和尚出手时,找机会抢回小童,可和尚的剑招既挡下了他的攻势,又护住小童,纵小童距离他二人只在咫尺,却未被伤到分毫。
一式不成,术士再出一招,只听他大喝一声,浑身光芒大盛,红毫笔尖荡开,一条游龙出海,朝和尚奔袭而去。
和尚眼中闪过喜色:“旁生一梦?你是上官维的传人?”
术士一心取胜,哪有功夫跟和尚闲聊:“跟你说了,我是你爹!”
“不识好歹。”
不知何时,和尚左手的短剑已不见了踪影,捏起剑指凌空一刺,只听得“哧”的一声,术士的右肩已被他的指力点破,丝丝殷血染红了布衫。
“师父!”小童见到师父受伤,带着哭腔惊叫起来,他想跑到术士身边,却被和尚一把抓住。
术士看着受伤的右肩,现在他明白这和尚为什么有八段功力了:“一双逍遥参差剑,一套乘云御龙手功法,当年让苏无眠纵横江湖朝堂的两样本领,全传到了这个和尚手上。”
他败了。如果不是和尚下手不重,现在他已经咽气了。
“律道子?!”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沙哑难听的女声惊呼道。
术士只看到和尚退了几步,闷哼一声然后吐出一口鲜血。
他惊呆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是七段甲等,虽然只和八段隔着一层怎么捅也捅不破的窗户纸,可是断不能伤这和尚分毫,难道是自己这几天误打误撞碰到了什么武学的奇门,一下境界提升,功力大增了?
他抱着试试的心态,再次运起真气,没有啊,自己还是七段甲等啊,那这和尚却是因何受伤了?
“律道子,这次看你往哪跑。”
在他们的身旁的树林中一下钻出五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青衫的老叟,瘦长的脸颊下缀着几根稀疏的胡须。
一个十三四岁的黑衣少女跑向律道子,她的声音虽然难听,可遮不住语气中的关切:“绿豆子,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说着她又转头对着那群人:“暗箭伤人,你们也不觉得羞耻?”
律道子擦去嘴角的血渍,用无比嫌弃的声音对那少女说道:“他们就是专门暗箭伤人的碧罗堂,你跟他们说这些?”
少女眼睛瞪得像铜铃,她一个巴掌“啪”得拍在和尚的光头上:“怎么跟小姨子说话的?有你这么拆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