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章 孤立无援

格物坊本馆,是一幢从最初起便被当成商社据点来营造的气派建筑。

虽然曾因初代商社倒闭而荒废了相当时间,但从格物坊进驻到被常夏宫侍女组接管以来,已急速恢复到更甚往昔的繁荣面貌。

本馆一楼是诸般机能的公共服务区,而二楼则是坊组干部们的私室所在。

私室是为个人提供独处休憩的私密空间,因而从建筑格局来看,每间私室也并无多少差异。不过若依职务来区隔的话,坊主室跟坊副室则是其中唯二两间具备确实机能的房间。

坊主谷辰是格物坊的造物核心,有如人之大脑,其私室机能自然不用多说。而邬真以坊副身份辅佐谷辰管理坊组运营,其私室有如坊组心脏般,把资源跟指令源源不断地输送往坊组肢体各处。

对坊组来说,坊主跟坊副是有如大脑跟心脏般不可取代的存在,因而倘若没有格外紧急的事情,极少有人敢轻率前往私室打扰——

对邬真来说,这点恐怕也算是唯一的救赎了。

“呜啊啊啊……”

回到坊副室的邬真,叹息着有如脱力般的趴倒在案桌上。

先前在茶室跟谷辰镇定告辞的模样,可以说是赌上性命的演技。至于此刻趴倒案桌、反复深呼吸也没法抑制住的漆黑情绪,才是邬真真正的心情——

让邬真心情如此糟糕的当然不是别的,就是恶客朱慎的事情。

钦造司派遣的巡监使朱慎,前次奇袭般的拜访常夏宫,以猛攻般的交涉取得优势。结果其气焰便愈发嚣张,今天更进一步提出想要参观坊造司作业的要求。

坊造司的实权虽由诸侯掌握,但在名义上还是朝廷钦造司的下级机构,因而朱慎提出要参观坊造司的话,于情于理黎阳这边都无法拒绝。不过目前黎阳坊造司的具体坊务大多由晁参那边来负责,谷辰去坊造司露面的机会相当稀少,跟朱慎碰上更是没可能。

从这点来说,就算让朱慎参观坊造司也不会有何等严重的结果,然而这番缓步也极可能隐藏着朱慎以退为进的图谋。无论如何,前次交涉黎阳主已落下方,若再不想办法抑制朱慎的嚣张气焰,随着推移事态就会变得愈发严峻。

“明明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邬真紧抿着嘴唇,露出格外悔恨的神情。

以优雅温厚的风仪而得家臣仰慕的邬真,会对他人怀抱着憎嫌情绪原本就是极其罕有的例子,而在那罕有中,朱慎又是距离女司书好感最为遥远的人物。

倘若换成别的场合,邬真大概不会让那秽物占据半毫厘的思绪,然而今次的复杂状况却无法那么做——

毕竟朱慎本身是钦造司派遣的巡监使,有朝廷背书的同时,又跟诸侯津波孙氏勾结为党。孙氏和邬氏是恩怨纠葛的世仇,今次力挺朱慎必然是抱着满满恶意。黎阳方若给其落下任何话柄,在孙氏渲染下便很可能演变成诸侯共责的状况,因而对朱慎必须慎之又慎。

不过孙氏强烈忌惮着女杰邬言。若是平时还可考虑跟紫辰阁求助,但目前黎阳正值夏季荒灾的收尾期,邬真也无法用坊造司的琐碎事务去打扰姐姐。

至于监司晁参,原本是邬真最能信任的助力,然而却偏偏以朱慎为对手。在过去因缘牵扯下,晁参恐怕也难以插手吧?

既无法求援紫辰阁,也无法指望老监司,面对朱慎裹挟着津波世仇而来的强袭,邬真不得不独自抵挡着那股如怒涛般涌来的恶意——

孤立无援。

四面楚歌。

一方是必须守护自家坊组的念想,一方是如黑暗般徐徐侵蚀来的恶意。再怎么想也找不出反击手段,现状就如同掉进不见天日的地洞般的绝望。

“公子的话……”会怎么做呢

脑海里陡然冒出那人的脸庞。倘若是开口求助的话,肯定会得到恳切热忱的回应吧?然而迄今为止已受过他众多帮助,唯独今次绝不想令他分心。

话虽如此,眼前却找不到打破现状的方法。苦恼和无力融成的泥潭徐徐没过胸腔,呼吸变得艰难,甚至连心跳都变得沉重。邬真本能般的伸手按住胸口,咚咚心跳声里,不禁涌出如溺水者般的惶恐来。

咚咚。

突然间,冷不防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那仿若窒息般的感触。

回过神来的邬真已然满身冷汗,但还来不及安抚咚咚狂跳的心脏,门外已传来女剑士的凛凛音色。

“邬真姐,可以打扰下吗?”

“咦?啊好的,请、请稍等。”

飞燕来拜访坊副室是相当少见的事情,但邬真开门后却看到更稀罕的客人。

“咦?飞燕,还有红鱼?”

门外站着的不光是黑发女剑士,还是有红发女炎使。

大概从各自私室出来的缘故,两人都穿着休闲款的便服,和平素威风凛凛的武使装扮相去甚远,看起来还蛮新鲜的。虽然两人皆是撑起格物坊武之天花板的女杰,但彼此相性较差却是宅邸公认的事实。

老实说,邬真做梦也没想到两人会同时来访。

“啊呀呀,你们两人会凑一块儿还真是罕见呢?”

“唔,并没刻意跟她凑一块儿……”

飞燕低声嘀咕着,随即像主张来意般的举起右手的酒瓶。

“只是恰好弄到一瓶好酒,放着的话不知啥时候就会被拖雷偷偷喝掉。与其变成那样,还不如拿出来和大家悠闲享受下……呃,我是这样想的。”

“我、我的话,有交情好的拓荒者寄来嘟嘟鸟的风干肉,那可是荒域中排名第一的野味呢。我想着门阀诸侯的邬真姐肯定没尝过吧?所以就带来给你尝尝鲜……和那边的可没有半点关系哦?”

红鱼这边拿出的则是像火鸡腿般的薰肉块,并刻意跟旁边女剑士划清界线。两人随即较劲般的互相瞪视,那光景让邬真微微苦笑出来。

酒和野味大概只是制造契机的道具,平素冤家对头的两人会像这样一同拜访坊副室,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

“……公子,对你们说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