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章 大师兄《二》

当他想死时，却意外的记起，子都答应过父母一年之期是一定要赶回去的，赵牧阳便拿起那块普通的红石，带着子都一起落叶归根。

一路艰辛，他不知走烂了多少双鞋，脚都磨破，才逃离了那个令人伤心的西户都护府。

子都的尸体已经有很重的尸臭味，这一路不只有多少异样的眼睛盯着他看，终于他见到了蜀国，见到了这片熟悉的家乡。

可是边关镇守的士兵不允许他带着一具尸体进蜀国，尽管他解释的嘴唇都发裂，依旧不行！

赵牧阳只能把子都葬在蜀国之外的边界，然后带着他的遗志来到子都的家乡，走进他的家，把他死了的消息告诉给了生他养他的爹和娘。

子都的娘发疯似的埋怨子都爹当初就不该同意儿子远行。

子都爹望着远方喃喃道：“这就是梦啊！”

当赵牧阳走出子都家，头发也就白了，他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了却残生，却没想到会遇见秦三十，于是他也就成了南山的大师兄。

洛秋见到赵牧阳一瞬间泪流不止。

没人知道赵牧阳经历过什么，只有他知道，当然轮回老人也是知道的，只是现在正陷入闭关状态。

此时洛秋见到赵牧阳头发竟不再是白色，不禁问道：“师兄你的头发？”

赵牧阳笑道：“好好活着，师兄就要死了。”

“为什么？”

“红石碎了”

洛秋沉默不语，因为红石之所以碎，是因为轮回老人吞噬掉了三生石的本源。他开始内疚，开始自责，想要问一问轮回老人，为什么大师兄就要死了！

倦鸟日夕而巢，落叶入地生根。这片天地，很辽阔，却也很渺小，渺小到只住下一人。

三生石前话三生，死去的人不会复生，活着的人还要坚强走下去，只是大师兄却说就要死了·····

洛秋想要哭，人这一生到底要流干多少眼泪，才能明白人生的心酸呢？

雨已经停了，没过多久，自山下，秦三十与君飞扬一起登上书崖，见到将死的赵牧阳。

君飞扬不想让大师兄死，可他改变不了生死。

秦三十不愿见自己的大弟子临死时还是这般轻松表情，因为这很欠抽啊！明明都要死了，哭一哭不好吗？

秦三十表情阴翳，心情自然不好，就如同刚刚散去的乌云，明明大地都被你灌了，不想着把雨水收回去，就跑吗？

“南山已经习惯了书崖大师兄，如果你死了，大家都会不习惯的。”

“总归是要死的，何况我已经多活了十一年”

“你这样，很欠抽。尽管我从不爱打架。”秦三十淡淡说道。若说感情，也只会是他与自己的这名大弟子，感情最深厚。

“师父打架的样子，我是见过的。所以，我不想欺骗你们，真的要死了。”赵牧阳笑起来的样子很有风情，不是俊秀，就是风情。因为他从风中走来，亲自葬下了那份情，把它深埋于心里，深埋于灵魂里，所以流的泪多了，自然就是风情。

秦三十恼羞成怒，道：“你死了，谁给我们南山讲道理！”

“师父啊！”赵牧阳理所当然的说道。

秦三十失落的说道：“我杀的是人，你杀的却是心呐”

“所以师父要学着勤奋些，不要这么懒下去啦”新阳落在赵牧阳的脸颊上，竟是那样的温暖。

“去他娘的勤奋！”秦三十冷不丁把一个书架踹倒，愤怒的指向洛秋，怒吼道：“你说让我不要懒下去，我听你的，准他入伙。可我当初就怀疑这家伙的目的不纯，为了他爹就敢拜仇人为师，这样的家伙，心底又怎会善良。现在倒好，应验了吧！一上书崖，你就要死了，他哪里是来拜师的，分明就是催命的！”

书崖静若寒蝉，良久，君飞扬痛哭流涕。他喜爱喝酒，喜爱睡懒觉，喜爱吃美食，喜爱站在书崖装13.可这些喜欢，却都是因为他想要掩饰住自己脆弱的内心，人都是有故事的，他也一样有很多故事。会把故事讲给师父听，虽然师父听完以后会骂他没出息，可他心里还是有暖意，所以会笑。也会把故事讲给大师兄听，师兄心中住着骄阳，便也教他乐观向上，虽然他觉得会很痛苦，但习惯了也就自然，所以也会笑。

只是！

他今天只想哭啊！虽然会很没有出息，很像个傻蛋，很懦弱，很不牛13，但他确实只想哭出来，哭师父，哭师兄，也是在哭自己。

“哭？哭个逑，烦死了！你不把这催命的带上山，南山还是南山，现在可好？等着你娘的散伙罢！”秦三十恼羞成怒的说道。

“师父不对！”赵牧阳如沐春风的说道：“我劝师父勤奋是因为您本来就是秦奋，师弟哭，是因为他本来就爱哭，所以我死，是因为我本来就该死了啊！请不要怪小师弟，他并没有错，您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本就是我的责任推给小师弟，这不是您，也不是南山的规矩。”

本名就叫秦奋的秦三十出奇的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大弟子，幽幽叹气道：“我说过你的性子最像我，可我偏就学不来你这片嘴。”

赵牧阳笑道：“我也学不来师父那把刀啊”

“什么时候死。”秦三十问的很淡然，他已看透，之所以发怒，也是因为烦恼。

这世间又有谁能逃得过生死？

“就在这几天吧”赵牧阳说完竟是微微笑起来。

崖洞外走进一女子，她婀娜多姿，不染尘埃，唯独头发是湿的，被雨淋湿的，她已经在书崖上站了很久，秦三十登书崖时，她便站在了书崖，雨水好大，淋湿在她的身上，就如同自己的泪水浆洗这片大地一样，她一直矗立在雨中，始终没有走进崖洞。

但这一刻，她必须进去，因为她想明白，是要给大师兄送行的。

再她之后，是一个小胖子，胖三哥喜欢熬炼百骨汤，今日没有生火，一是因为起的晚了，二是因为这场雨，给他带来一个大师兄就要死了的消息。

当时，他还气恼恼的站在雨中与敬爱的二师兄抬杠，可最爱抬杠的他这一次却是败得很惨，因为不管他再如何抬杠，始终都改变不了师兄会死的结局。所以他会沉默注视这场雨景，发现它竟是这般悲凉。

被君飞扬打的很惨，鼻青脸肿的小胖子，默默来到大师兄身边，泪水不争气的流下。

那名女子也是梨花带雨的看着大师兄，说道：“师兄说过，好人长命，您死了，我便不相信这个道理。”

大师兄柔和的看向小师妹，说道：“只要一心向善，活的长，与活的短又有何区别。何况，好人死了总能让人记得他的好，感念他的善良，坏人死了，只会被世人唾骂，永远死在别人唾沫星子下，这样的人即便是长命百岁，那也是吃的子孙本。”

崖洞又一次安静下来。

秦三十更加烦躁，君飞扬与小胖子忍住不哭，小师妹梨花带雨的握住大师兄的手。

“我死以后，飞扬照顾好师父，别让他出乱子。也要照顾好师弟师妹们，别让他们受了欺负。”

而后！

赵牧阳凝望崖洞外那抹新阳，淡淡说：“人生在世谁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