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夕死可矣 《五》

年少可以无知，周边多少声音都听不进去，怎么叫都醒不了，可现实不会再对你温柔以待，你的固执，你的错误，现实会狠狠的抽你两巴掌，让你看清什么才是真实的存在，让你不再天真，让你成长。

人老了总是爱回忆。曾经到过的地方，看过的风景，爱过的人，和曾经拥有过的你，年少无知的错过。

清风易逝，就像染指的流年，回不去······

陈霸先冷静下来，说道：“师兄让师姐来的？”

赵宁静低声说道：“师弟曾在禁地获得的慧眼，也该归还大虚，毕竟你现在已经废了”

“我爷爷的慧眼凭什么要给你们”洛秋愤怒的说道。

“他是青山的儿子？很俊俏的后生嘛。”赵宁静温柔的笑道，只是她的笑声听起来是如此的叫人不寒而栗。

“这是无识的儿子，今年十九，天赋比当年无识还要出众，已经是结丹境，陈师弟觉得如何？“

“天庭饱满，一身灵秀之气缠绕，想来是有大造化的”陈霸先淡淡说道，似乎先前那句并不愉快的对话，被这两位老人忘记一样。

“大虚近些年青年一代始终没有影响力大的弟子出现，我们想要把长空培养成如书院圣子，悬空寺佛子，蜀山剑心，上善若水神女那样的存在。雪晴师侄也曾动用星宿之术测算过长空的命数，需要禁地之中一件至宝护道。”

赵宁静停顿片刻，扫视一眼陈霸先的表情，继续开口说道：“大虚只有你与秦师弟熟悉那座禁地。我们需要你这一双慧眼来找到那件至宝。这也是在为大虚的将来筹划，毕竟未来是属于像长空这样出色的年轻人的”

白落突然站出来，指着姬长空说声道：“他不姓赵，怎会姓姬？难道·····”

白落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一刻他明白了许多当年想不明白的道理，赵无识随母姓，父亲是谁始终不知道。

“无识本就是传承于八代人皇家族的姬家子弟”赵宁静清冷的说道。她其实始终怨恨着陈霸先，若不是他负了自己，又岂会遇到那一段孽缘呢？也正是心中有恨，所以在姬家派人找到她以后，当年才谋划了那一场针对陈家的阴谋，只是这个秘密，陈霸先并不知情罢了。

“笑话！大虚的未来何时要交到姬家手里，三代人皇的传承之地，应该属于陈家才是！”云老头怒气滔天的说道。

人皇家族在人族地位崇高，当代执掌人皇印的便是姬家，但大虚曾经是三代人皇开创的宗门，尽管陈家已经衰落，但是还有陈霸先、陈青山、陈庆之以及洛秋在，这份传承便不该断。

“陈师弟已经废了，青山也是自闭东海不肯出来，难道要把大虚的未来交到这位只是炼气士，身怀绝脉隐疾的无知少年手里吗？”赵宁静无情的指向洛秋，声音充满着冷意。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少年是会成长的！”陈霸先又记起一些事情，冷声问道：“这也是秦天行的意思？”

“的确是他的意思啊！大虚日渐衰落，秦师弟想要突破，需要借助你的那双慧眼。如这般珍贵之物，本就该给需要的人。所以，师弟交出来吧！”

对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秦天行，陈霸先始终无法割舍下那段情分。

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人，一生坎坷，跌跌撞撞走来，烦事都会经历过，遇到挫折，不会像少年时那样哭哭啼啼，只会勇敢面对。这个年纪，已经见的多了，眼睛里应该不会再有泪花。

可是！

老人想要哭泣，哭那座山，哭那些记忆，以及那位令人心寒的大师兄。

如果可以，世间定格在那时、那花、那年该有多好。

因为烦心，所以不想长大。

如果可以，请不要下河，也就不会遇到船上的少年，更不会学会麻将。

因为贪玩，所以玩在一起，成了知己，见到了一座山。

如果可以，看书的老人，不再犹豫着是否点一点，推一推，投一投的话，那座麻雀山还会在吗？

因为犹豫，所以有了很小的麻雀山，欲望也就滋生了。

如果可以·······

只是世间哪有如果！

所以，花会谢，人会上船，看书的老人也会慵懒的拒绝。

只有，泪水才是这样的真实，苦涩的叫人心痛。

陈霸先紧握着拳头，背后捅刀的始终还是最信任的那位师兄啊！

“我想见一见他”

赵宁静见陈霸先情绪失落，似乎做出了决定，心情说不上多么的愉悦，但也不会悲伤。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吗？陈霸先原来你也会哭啊！

“相见不如不见，我不说你不听，如此才有回忆”苍老的声音响彻苍山，但只有声音，以及悬浮于半空之中那七把闪烁七彩长虹的七星剑，并没有人出现。

“老云，把洛秋送出大虞！”

“师弟，一起走！”

陈霸先凝望着山的方向，说道：“如果能走，二十年前就该走了。”

“那我偏要把你一起带着，我倒要看一看这些老家伙们能卖给我几斤几两的仁义道德。”

“师兄，走吧！离开这里，躲得越远越好，他们想要我的眼睛，可以，拿去便是。但是，在这之前，请告诉我，大虚几时学会了阴谋？”

陈霸先老泪纵横，伤心于这里的人族，伤心于一花一木，还有远处的那座巍峨的大山。

“你始终还是放不下这里”云老头早就想到固执的陈霸先会做出这种选择。

“我的心早已驻满了一座山，即便它腐朽、碎裂，将要崩塌，但始终还是那座山啊！”

“山已不再，何来念想！”

“生在凡尘有散场，死归天地又何妨。春去秋来了无痕，只当漂流在异乡。我本该是个死人，死亡对我来说，反倒是种解脱。”陈霸先惨然笑道。

“连你也学会了逃避吗？你曾说过，人这一生最大的悲哀就是遇到困境，懦弱的选择逃避。所以请不要灰心，我们还要一起见证洛秋与庆之的成长。”云老头喝令道。

陈霸先一时恍惚，出神，足足五息以后，才似下定了决心，说道：“也好！那我们今后出去走一走。”

“爷爷·····”洛秋在谢蕴儿搀扶之下，步履蹒跚终于走到老人身边。

陈霸先拥抱住孙子，伸出苍老的双手，擦干少年眼角的泪花，掷地有声的问道：“你将来能打败姬长空吗？”

洛秋郑重其事的点头，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身上还背负着人皇家族的荣誉，为了这份荣誉，也是为了要争一口气，他必须做到，证明给大虚这些逼迫陈家的家伙们看——陈家从来都不是好欺负的。

“那我等着看你打败他们的骄傲！”陈霸先声音冷冽道。

“师弟不要意气用事，凭他也想打败长空？”赵宁静语气温和的仿佛要把人融化，但是羞辱的意味非常的鲜明。

姬长空更是露出嘲讽的表情。

“即使慢，驰而不息，纵会落后，纵会失败，但一定可以达到他所向的目标。三年后，我陈家儿郎会来大虚亲自讨回公道”

陈霸先抬起手指，在众人沉浸在痴人说梦的嘲讽中之时，突然插向自己的眼睛。

血花飞落，落尽无边的黑暗，溅在洛秋眼睛里，灵魂里。

“这双眼睛给你们！”陈霸先双眼血水模糊，却是放肆大笑。

当太阳落山的时候，天边映照了晚霞。最初是橘色的，随后变成了血一般的火红色。

后来的天色越来越暗，晚霞也消失了。

黑暗降临苍山，如一只巨大的手掌，由西向东一点点蔓延，突然，有荧光闪烁，它如蜿蜒曲折的两条火龙，驱走黑暗，带来光明。

赵宁静身边一位老人，飞快取出一件闪烁冰魄寒光的冰心玉盒，将那双陈霸先抛洒过来的眼睛给接住。

“爷爷····您怎么这么傻”洛秋知道陈霸先之所以牺牲掉眼睛，是在帮他完成梦想。

“师弟，我可以带你杀出去的，你不该把眼睛给那个虚伪的家伙！”

陈霸先没有理会，用力扯下衣袖，将带血的残袍丢向半空，丢给悬浮在空中的七星剑。

“欠你的命，我还了，从此恩断义绝！”陈霸先头也不回，转身在洛秋与谢蕴儿搀扶下向着来路走去。

云老头愤怒不已，咬牙切齿面对着悬浮于半空之中的七星剑，说道：“我们走！秦天行你给我记住，大虚欠我们的，迟早要还回来！”

赵宁静身后四人便要阻拦，但被一道声音阻止。

“让他们走吧！”

白落眼角同样出现泪花，洒泪说道：“老家伙！你始终还是这样做了，我要回妖族，再见便是敌人！”

与白落一起离开的还有辰曦以及因为吃的太饱走起路来慢悠悠不停打嗝的老狗。

在他们离去以后，大虚有一名站在角落的弟子，悠悠望一眼远方矗立的那座模糊的山影，悄悄离去·······

白小凡已经厌恶这里的生活，也该试着见一见外面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