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月色如杀
场间,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少女双臂环胸,笑道:“这位公子哥是谁啊?以往怎么名声不显?如今又是柳谨柔又是慕师靖,啧啧,这是要与满城男人为敌了吧?”
旁边比她高了两个头的男子笑了笑:“不过今日这一番举动,确实解气。”
马尾辫少女皱了皱鼻子,道:“就怕今日是骑虎难下才做出如此一连串举动,不会回去之后觉得后怕无比,思来想去,明日不敢前来吧。”
男子悠悠道:“希望不要如此,不过他此举也算是激起了城中许多年轻人的热血,有了个正面与崔晚一战的平台,想必明日会很精彩。”
马尾辫少女问道:“那崔晚很强吗?”
“如今看来,一枝独秀,莫说是同龄人,哪怕是我,都不敢说能打赢这个比我小了十岁的小子。”
“那看来……确实很强啊!”马尾辫少女问道:“那我能去试试吗?”
男子气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别去丢人了,被揍个鼻青脸肿多不好看,更何况……万一打赢了,你娶慕大小姐?”
“我可以匀给哥哥嘛,嘿嘿。”
……
“呵,张守鱼,他可真是了不起啊。”张成雪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回想起最近种种,眸子里难掩怒意。
张观铭安慰道:“他应该不是故意骗我们,想必有他自己的道理吧,更何况,弟弟紫庭恢复,这本就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张成雪冷笑道:“能有什么道理?还不是为了藏拙争那大少爷的位置?亏我还想着以后多照应他一番,良心都被狗吃了。”
张观铭道:“年纪轻轻有野心也不算坏事。”
张成雪深深吸了口气,胸膛起伏,她冷冷道:“若是明天,他赢不了那崔晚,那我便不认这个弟弟了。”
说完这句,她踩着马蹄高底的木鞋快步离去。
张观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对于张守鱼紫庭未破,起初的震惊之后,更多的还是欣慰,只是妹妹动怒,他也不好多帮张守鱼说些什么,悻悻然跟了上去。
赵楼身边的老人捋着胡须,微笑道:“你这个弟子果然不错,若是明天能赢,那便更……”
赵楼打断道:“异想天开。”
“守鱼能做到这一步确实令人意外,但若要正面迎战崔晚,太难了。”赵楼叹气道。
老人笑道:“赵楼啊,明明你年纪比我小很多,怎么比我这个老顽固还不敢想呢?”
赵楼苦笑摇头。
“不是不敢想,就怕实现了一个又一个万一之后,反而结局不可收拾。”
夜色已深。
晚宴的繁华如燃起了焰火的灯笼,等到火焰舔舐尽单薄的纸面,一切便像是渐渐寒冷的灰烬,熙熙攘攘的人影散去,店家的灯火渐次熄灭,月光便又落了下来,如水泻地。
张守鱼和俞潇婉走在空寂的小巷里,没有人跟上来。
俞潇婉一脸仰慕地看着他:“少爷,你今天太厉害了!我们为什么这么早离开啊,我想再待一会呀,那种感觉……特别好的。”
张守鱼拍了拍她的头,语重心长道:“挑衅别人,也讲究点到为止,火候很重要,若是我再说几句,那些暗卫忍不住了,冲上来乱刀把少爷剁成肉酱怎么办?”
俞潇婉呵呵地笑了声,道:“少爷,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信了,我觉得啊,哪怕他们一起上,少爷也一定能跑掉的!”
张守鱼扶额叹气,无奈道:“小婉啊,你要么对少爷极端自信,要么极端不自信,你就不能折中一些吗?”
俞潇婉道:“还不是都怪少爷。”
张守鱼忽然问:“对了,小婉,你看当时……慕姑娘看我眼神有没有什么变化?仰慕啊,欣赏啊什么的。”
俞潇婉认真地想了想,斟酌着伸出了手,食指拇指之间留出了一点空隙,道:“好像……有那么一点点。”
张守鱼立定,神色幽幽地看着她。
俞潇婉吓了一跳,连忙道:“潇婉认为,一定是慕姐姐养气功夫太好了,毕竟那么多人看着,自然不好流露出太多情绪,对吧?”
张守鱼勉强接受了这个结论。
俞潇婉问:“少爷啊,你真的喜欢上慕姐姐了吗?”
张守鱼想了想,道:“其实……我之前没想过求婚来着的,但是我总觉得,事已至此,那么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我,我又被陈堪庇护身后,不太妥,所以……那时候我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
“只是为了面子?”俞潇婉生气道:“少爷!你这样太任性也太不负责了!”
张守鱼笑了笑,“小婉放心,少爷不是那种人。”
俞潇婉试探性问道:“少爷,你不会是喜欢柳谨柔姑娘吧,所以你不喜欢慕姐姐了,柳姑娘有那么好吗?”
张守鱼敲了敲她的脑袋,道:“又在瞎想什么,放心啦,我帮你把慕姐姐带回家。”
俞潇婉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少爷,我明白了,你是害羞吧……”
“唉,小婉,欠打了?”
“嘻嘻,少爷不好意思了……”
俞潇婉蹦跳着跑到了最前面,张守鱼妆模作样地追了上去。
月色下的小巷里,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追逐着。
最后俞潇婉还是悻悻然地回到了他的身边,原因是因为怕黑。
他们是第一批回去的,再加上抄的是小路,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叨扰。
回到张府之后,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回到了小屋中。
竹子编排成的墙壁上,俞潇婉挑着灯火,取来了一张纸,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那首诗。
“雨街马蹄下高楼,刀剑寒声沾襟袖。愿与花烛同琴瑟,百年白首再回头。”
写完之后她沾着米粒贴到了墙壁上。
借着灯火横看竖看了几遍,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这首诗单看意境是难以通畅的,但是放在与慕姐姐的相遇上,倒是正合适。
“什么时候少爷也可以给我写一首呀……”
笑着笑着,少女又不免有些怅然。
一个人又胡思乱想了许久,她才合被睡去。
而小竹楼中,张守鱼几乎彻夜未眠。
接住凝神珠的蕴藏的力量,他或许可以和崔晚在灵力上比个相当。
但是对于战斗技巧的把控他自认自己还是差上许多的,而在他的识海中,其实潜藏着许多战斗记忆的残片,他一点点将它们消化,化为己用,但不知道这些准备究竟够不够。
每消化了一道记忆残片之后,他便吐纳一番,让身体的灵力重新循环一个周天。
期间他还拿出了鼠标,选中了自己,复制粘贴。
前方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同样虚幻的身影,与自己一模一样,张守鱼一拳递过去,那影子便被打得粉碎。
看来真正的血肉是无法复制过去的……它所能制造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泛着墨蓝色的天幕上,星辰散发着微光,天上没什么云,月光毫无遮挡地落了下来,竹楼外一片静谧的银辉。
张守鱼毫无困意。
他盘膝而坐,无声冥想的身姿忽地像是被风吹动了。
只是这一刹那的颤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红鸳楼外,人群早已散尽,花灯彩缎犹自悬挂夜色。
街道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影子。
那是一个近乎透明的虚幻人影。
“木使者,你擅自行事,少爷恐怕会怪罪的。”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那道虚幻的人影滞了滞,他转过身,重新凝成实质。
正是灵神出窍的木使者。
木使者淡淡地看着他,道:“命凡,少爷他还年轻,他可以任性,但是我们不可以的,这件事绝不可以出任何纰漏的。”
那被称作命凡的男子道:“想必你也能探查出,那少年不过太初修为,他没有任何胜算的。”
木使者道:“他的太初,不太一样,你或许不能理解,但这也是我必须铲除他的原因,杀一个疆野城的贵家公子,不算什么大事,哪怕事后少爷怪罪下来,也是大局已定之后了。”
命凡叹了口气:“木使者哪怕如此强大,依旧如此谨小慎微,在下佩服。”
木使者道:“我年轻的时候行走世间,去过许多举世闻名的大城,这样的事情我见过许多,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年轻天才,被一个不知哪里杀出来的无名小辈斩落,镇海城中那位剑仙的独女,都曾被一个横空出世的年轻人连败三场,最终道心破碎,一蹶不振。剑仙之女尚且如此,我又如何能让崔公子冒这种风险?”
命凡点点头:“有理。”
“回去吧,保护好少爷……”木使者的声音渐渐飘远:“那个刺客应该尚在城中,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巷子外的月影中,影子倏然拉长又倏然消失。
张府的护府大阵上,涟漪微不见地漾起。
那虚幻的身影却并未能停滞分毫。
竹楼上的回廊中,张守鱼心中泛起了一抹不祥的征兆。
他睁开了眼。
漫天星斗,一轮月色。
一切如常。
但那不祥的警兆却已如潮水墙立,远远超过了那日鬼将来临时的预感,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吞没。
他几乎来不及有任何的动作和反应。
一只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猛然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