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潜渊军

两骑南来,一路往北。

马背上的骑士,身裹银线裘,腰悬千金刀。

虽二人之众,一往无前之势却似有千军万马齐相随。

这二人非旁人,正是北平盟西凉堂副堂主孙坚,燕北堂副堂主牛十三是也!

千山侧畔。

百水飞逝。

太白府已遥遥在望。

再往前,便是武定郡战场。

二人体内的血,已经开始沸腾。

忽然,一阵喊杀声遥遥传来。

孙坚勒住马头直起身子眺望,就见平原的尽头,烟尘飞扬。

一杆二人都觉得眼熟的黑色大旗在烟尘之中若隐若现。

隐隐的,还能听到“乌拉”、“乌拉”的大吼声。

孙坚:“北蛮人。”

牛十三:“自己人。”

二人同时说道。

他们对视了一眼,齐齐拔出腰间佩刀。

孙坚却道:“北蛮人不少,我去杀人,你去太白府报信!”

牛十三笑:“大家都是副堂主,凭什么你去杀人,我去报信?”

孙坚大笑:“那就比一比,谁杀的北蛮子多!”

言罢,他一怕马臀,狂奔而出。

牛十三见状,连忙一夹马腹追了上去,笑骂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改不掉多吃多占的臭毛病……

他们策马扬鞭。

长刀荡起片片残阳。

……

静室无声。

矮几上,一盏琥珀色的茶汤静静的冒着热气。

璀璨的秋阳斜斜的倾洒在张楚雪白的衣衫上,长袍的张楚,盘坐在蒲团上,手握着一卷闲书,慢慢的阅读着。

“嘭。”

门被人从外撞开了。

张楚一太阳,就见骡子火急火燎的冲进来。

“天塌了吗?”

张楚皱着眉头问道。

骡子愣了愣,连忙说道:“楚爷,州府托我们辅助押运的粮秣,被劫了,好几处粮仓,都被烧成了灰烬,还死伤了好多弟兄!”

张楚面色一冷:“谁做的?”

骡子:“北蛮高手,好多北蛮高手……”

张楚眉头皱了川字:“北蛮人是怎么摸过来?”

镇北军、武悼军、捧日军合共三十四万大军在与北蛮大军对垒,怎么会放小股的北蛮人深入敌后?

“暂时还未查清这些北蛮人是从哪里摸过来的。”

骡子语速快的跟放鞭炮一样:“但现在这件事已经传开了,玄北江湖到处都在议论怎么北平盟,各地红花部的弟兄,已在自发的向太平关汇聚!”

“还有一事,孙四儿和牛十三北上了,正好撞见了一支劫粮的北蛮人……”

张楚眉头松开了,“混账!”

他不轻不但的呵斥道。

顿了顿,他又冷笑道:“好一位柱国大将军,好一招请将不如激将!”

骡子眼神一转,惊讶的说道:“您的意思是,这些北蛮高手,是柱国大将军故意放过来的?”

不等张楚回答,他又自己点头道:“就算人不是他们放进来的,但这件事背后肯定是他们在推波助澜,否则消息不可能传得这么快……”

张楚捏起矮几上的茶盏,低头浅浅的抿了一口,轻声道:“去做事吧,我要这些北蛮人死。”

骡子连忙揖手道:“是!”

顿了顿,他又轻声道:“楚爷,红花部的弟兄们怎么办?要不要下令让他们返回驻地……”

张楚抿了抿嘴唇,问道:“这件事,底下的弟兄们是怎么想的?”

他没说是那件事。

但骡子却是瞬间心领神会。

“底下的弟兄们是怎么想的,您看老四和十三不就知道了。”

“红花部的老底子,是咱以前的玄武堂和白虎堂……熊哥和正哥,都折在锦天府了。”

他只是述说了一个事实。

依然没携带主观观点去劝张楚。

因为他知道,这个决定有多么难做。

北上、北上……

那他娘的是战争啊!

多少人都不够死的战争啊!

“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吧!”

张楚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点头道:“我再考虑考虑。”

骡子揖手,转身快步离去。

张楚低着头,怔怔的凝视琥珀色的茶汤。

茶汤平静如镜湖。

一修长白皙的手指探入其中,掀起一波波涟漪。

……

翌日。

一大群腰胯长刀,身穿北平盟制式玄衣的红花部头领,拥挤在北平盟总坛大门哄闹着。

“我们要见堂主!”

“对,我们要见堂主!”

“从来就只有我们太平会欺负人,没有人敢欺负我们太平会,他北蛮人反了天了,敢在玄北州跟我们太平会犯硌!”

“傻蛋,现在咱是北平盟,不是太平会!”

“老子乐意,你咬老子……”

来的,最低都是百人长级的香主。

他们口中的堂主,称呼的是张楚。

昔年张楚改四联帮为太平会时,曾兼任过红花堂堂主一职,其后才提拔孙四儿担任红花堂堂主。

而他们现在依然称呼张楚为堂主,是一种独属于他们向张楚表达亲近的方式。

就好像,昔年四联帮的老人们,至今都还有很多人依旧称呼张楚为帮主。

这也是独属于他们的特权,太平会时期加入太平会的帮众,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张楚坐上北平盟盟主之日起,他们就改口称呼张楚为盟主。

当然,除开这些人,还有些人也称呼张楚为堂主。

就是昔年黑虎堂时期,在梧桐里张府喝过一碗绿豆汤的血衣队,血刀队弟兄们。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不经通传,径直穿堂面见张楚的特权。

逢年过节,张楚内酒席还会有他们的一张座椅……

只不过,他们已经很少了。

都快不足五十人了。

张楚视他们如手足。

他们也以手足待张楚。

每一场场恶战、死战,他们都冲在最前头。

死得差不多了……

骡子背着手缓缓从总坛内来走出来,站在台阶上,脸色阴沉的扫视大门外的一众玄衣武士,呵斥道:“体面!”

有人偃旗息鼓,不敢再言。

有人怡然不惧,冷笑道:“骡子哥,你管的还真是宽啊,我们要见的是堂主,干你屁事!”

骡子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无奈笑了笑。

说话的人叫刘建峰,资历不比他浅……

当年骡子在血衣队当传令兵跑腿时,刘建峰还手把手的教过他怎样砍人。

是以哪怕他骡子发迹得早,老早就坐上了堂主的位置,但在刘建峰面前,依然抖不了威风……

刘建峰也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都是一个锅里抡马勺出来的弟兄,你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在北平盟。

准确的说,是在玄北堂内。

能力和武力,必须得给功绩和资历让步!

自持有几分能力和实力就敢鼻孔朝天,谁也不放在眼里的铁憨憨,进了北平盟体制内,分分钟被那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家伙”,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老家伙们”,或许真已经老了,但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血性,还没丢!

比脑子,谁也不差。

要玩命,有的是狠人!

张楚,就是他们当中,最“老”的一个。

也是最狠的一个。

骡子赔着笑脸向刘建峰拱了拱手,道:“疯子哥,有话咱好好说,吵吵不能解决问题。”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我今儿来,就是想亲口问问堂主,锦天府,咱们到底还回不回去!”

刘建峰人不耐烦的一挥手:“堂主要说不回去,没说的,我老刘不给楚爷添麻烦,我自个儿一个人回去!”

“孙四儿和牛十三那俩瓜怂都没给他们白虎堂丢人,我玄武堂就算是死剩我老刘一个人,这个人,也不能在我手里丢!”

他的话音一落,人群中立马就有人不爽的接口道:“刘疯子,你这是打谁的脸呢?我不是玄武堂的人吗?”

刘建峰回过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冷笑道:“你算老几?老子领‘仁’字辈儿腰牌的时候,你大哥在老子面前都还是个弟弟!”

“放屁归放屁,再敢扯我大哥,莫怪我的刀子不认人!”

刘建峰乐了,把脸凑过去,“啪啪”的拍打着自己的脖子:“来,小子,莫说你刘大爷不给你机会,往这儿捅……来啊!”

接话的人涨红了脸,死死的咬着牙,倒也不敢真跟这铁憨憨较劲。

当年四联帮的辈分,虽然早就不再施行了,但他们这些老人,心底都是认可的。

刘建峰是“仁”字辈儿。

他是“礼”字辈儿。

刘建峰就算是大嘴巴抽他,他也不能跟刘建峰动手。

动手就是窝里斗!

动手就是把他们玄武堂的脸,拿到太平关来丢!

骡子满脸无奈。

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些老家伙,都是嫌命长,铁了心的来逼宫来了!

但他看出来了,也没什么卵用……

这些老家伙,早就不求往上爬了!

无欲则刚!

他这个厚土部部长,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屁。

就在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道声音从总坛内传了出来:“刘疯子,这里是你撒泼的地方吗?”

骡子心头一松,连忙侧的一旁去。

张楚面无表情的,缓缓步出。

“堂主!”

大门外的众人齐齐躬身行礼。

张楚立在台阶上,淡淡的说道:“起来吧。”

众人起身。

鸦雀无声。

张楚横扫了一眼,拔高了声音说道:“说啊,你们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一众玄衣武者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张楚对视。

沉默了几息后,刘建峰咬着牙,一步上前,大声道:“堂主,您的心思,弟兄们都明白,无外乎是不想再看到有弟兄死,但现在北蛮人都在咱爷们头顶上拉屎拉尿了,您还要忍吗?”

张楚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劫我北平盟商道的北蛮人,一个都活不了!”

“就这样吗?”

刘建峰睁大了眼,怒声道:“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北蛮人,攻打咱的锦天府吗?”

张楚沉吟了片刻,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温言道:“疯子,咱们的锦天府,已经没了。”

“咱们前前后后弄死了几万北蛮人,兄弟们的仇,咱们也已经报了!”

“咱们,没必要再回去了……”

刘建峰一脸诧异的看着他:“报仇……有够儿?”

张楚反问道:“没够儿?”

刘建峰掷地有声:“今天我死,今天就够!一日不死,一日没够儿!”

张楚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激起无数鸡皮疙瘩。

他闭口不言。

心头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不要冲动,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下方众多玄衣武士见状,齐齐一揖到底,齐声高呼:“堂主,我等请死战!”

张楚闭上双眼。

要冷静,要冷静,要……去他妈的冷静!

他再睁开双眼,乌黑的眸子中,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无数虫子,爬上头皮。

他忍不住的颤栗:“那就死战……传我命令,红花部集结,就地组建潜渊军,后日辰时开拔,北上!”

“传我盟主令,我北平盟,欲北上与北蛮人决一死战,北蛮不退,我北平盟不退,邀玄北江湖同道共往,不愿来的,我北平盟不勉强,愿来的,我北平盟视他为袍泽弟兄!”

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