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狂奔

第518章狂奔

时间在风霜中大踏步前进！

冬至已远，这是1996年的小寒。

此时的中国大地是峻冷凛冽的，南北疆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然而，经济热浪却早已经刺破了政策的冰层，在一年比一年更加美好的梦想照进现实中，社会的方方面面取得了跨越式发展，GDP继续保持着近10%的强劲增长势头，城镇居民人均收入达到4377元，实际增长3.3%；农村居民人均则为纯收入1926元，实际增长9%，旧历春节即将到来，对于亿万普通大众来说，这大概是个丰满肥硕的年了。

在1996这个年份，对后世的中国经济体制影响深远的商业地产和房地产行业，也迎来了野蛮生长的狂飙年代，炒房大军席卷沿海地区，全国新建城乡住房达到11亿平方米，地产市场的繁荣很快便传递到上下游产业端，消费品供应丰富，物价也日渐抬高，全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达到24614亿元，12.5%的实际增长速度叫一群老外研究员瞠目结舌，大量洋品牌疯狂涌入这片掘金热土，洋轿车遍地跑，五十铃横冲直撞，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早已经风靡全国，从前清一色“蓝黑白”的国人大量穿上了牛仔裤、西装套裙、羊绒衫，洋字号的领带和皮鞋闪耀各大百货市场。

一切都与世界潮流接轨！中国俨然在跑步前进，因为最根本的因由是肇始于八十年代的社会结构已经在寂静无声中迎来了巨变！

这是中华民族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场群体性分化行动，它宛如一幅快进的清明上河图，忽然之间就完成了阶级化，那些抱着旧时代的老人深感不适甚至幻灭感，以至于备觉世风日下，然而残酷的现实是，“只有身份不同，没有财富积累”的社会已经一去不复返。

不管怎样，中国用极短的时间走完了西方世界300年的路程，这个过程是压缩的、仓促的、冲突的、迷人的。而中国之所以能够完成这一成就，或许是因为中华民族亿万劳苦大众所具备的勤劳致富的品质，以至于美国专栏作家保罗·穆尼赞叹道，他所认识的几乎每一个中国人——学生、农夫、职员、CEO、学者、科学家，都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强烈的进取心！

在1996这一年里，除了勤劳的中国人民值得歌颂，除了这些宏大叙事叫人骄傲，最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件事，应该是自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扶贫开发工作迎来了突飞猛进式的大跨越，一系列针对贫困农村地区的国家级重点工程正浩浩荡荡地推进着。

救助贫困母亲的“幸福工程”、救助贫困失学儿童的“希望工程”、救助贫困失学女童的“春蕾计划”、提高贫困儿童医疗条件的“博爱工程”……在这一系列脱贫工程的推动下，中国贫困人口以平均每年1000万的速度锐减！到了1996年开端，全国农村贫困人口已经从1978年的2.5亿减少至5800万。

十八年来，我们脱贫人口近2亿！

我们仰望天空。

我们脚踏实地。

在很多的时候，我们这些中华民族的平凡人总是能够在平凡的生活当中，创造了许多不平凡的事，万里长城，秦皇古陵，南水北调，三峡大坝……然而，在如今这个上行的社会结构中，对于平凡人而言，最大的不平凡就是铆足了劲儿向上奔，把平凡的日子过得足够丰美，亦如1991年路遥完成百万字的长篇巨著中所说的：“其实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个世界，即使最平凡的人，也要为他生活的那个世界而奋斗！”

张云起奋斗了一整年。

这个元旦，他想好好歇会儿。

回到江川后，张云起见了不少朋友。好些高中同学在江川师专念书，比如刘子城，肖倩梅，不过大半年不见了，他们好像还和以前一样逗比，也有一些辍学打工的，见了他免不了求他安排工作，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会答应。

元旦过后的第二天，张云起抽空陪初见去了一趟母校江川市一中。

两人坐的是公交车，或许是初见想体验一下高中时的感觉。

这时学校已经放假，银装素裹的校园里格外冷清，但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条路，每一栋楼，都能够勾起那些高中记忆。

两人提着水果先是去了师母林韵莹那里坐了会儿，老师王明榛故去已经有半年之久，女儿早已嫁人，师母一人独居，但她并不显得孤寂，张云起出钱装修的三居室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墙壁书架上堆满了老师王明榛的书。

从师母家出来后，两人在那块“励学力行”校训驻足了会儿，随后去了陪伴他们三年的教室逛了一圈，只是门锁着的，进不去，站在窗外，教室里的一股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课桌上是堆积如山的课程题集，阳光透过香樟树叶撒在上面，光点斑驳，张云起盯着自己的那张课桌有些出神，旁边墙壁上挂着一副名言：“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而在名言的下面，还有一排王小凯写的歪歪斜斜的字：“为泡尽天下美女而读书。”

从教学楼下来的时候，颇为感性的初见说了好多过去的事，比如每天清晨张云起在足球场跑步，她捧着热牛奶在报栏前看新闻，比如有一次张云起忙的没时间写作业，她偷偷帮张云起写了，回头被老师发现，然后两人一起挨老师批评。

其实这都是些平凡的小事，当时没有意识到这就是人生重要的美学时分，时过境迁，却在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青春的痕迹。

回家的路上，两人坐的依然是公交车，张云起看着身边女孩，扎着马尾，穿着白衬衫，外罩了一件棉袄，牛仔裤，白色帆布鞋，年轻，干净，整洁，符合一切青春和美好的词汇。

初见见他盯着自己怔怔出神，于是把自己的脑袋靠在了他肩膀上，手放在他手心里，抿嘴笑着，让时间在车窗外不断倒退的光影里静静流淌。

元旦过后，初见飞往北大。

张云起和纪灵回转里津参加考试。

湘南大学的期末考试和别的大学并没有什么不同，三两天一门，断断续续就像拉一泡便秘的屎，少一截畅快一点。这当中最大的好处就是有了充裕的酝酿时间，用来临时抱佛脚。

湘大尖子生大有人在，进了大学以为从此海阔天空一路是蓝从而放飞自我的也并不在少数，一个学期下来课本还是崭新的更是一抓一大把，张云起所在的213宿舍就有马如龙和宋君羡这两代表，但考试难不倒这伙高材生。

开始考试的时候，哥几个就通宵达旦，把一个学期的功课全压缩在半个月里，噎是噎了点，但也能吃得下去，然后隔三天就去考场里拉一截，隔三天再去拉一截，拉着拉着就剩下最后一截屎，213宿舍的哥几个已经做好准备冲出厕所，去堕落街好好庆贺一番。

最后一截屎是，对张云起来说唯一的难度就是全篇英语，搞个及格线的分数是手拿把攥，他提前交了卷，走出教室的时候，打开静音的手机，跳出了一条未接电话，是李雨菲的。

张云起想了想，把电话打了过去：“我刚才在考试，没接到电话，有事吗？”

李雨菲没回答：“你们考完试了吧？”

张云起说道：“今天刚刚结束，你们呢？”

李雨菲道：“我们比较晚，等下还要去艺训班上培训课，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江川？”

张云起说道：“明天就回。”

李雨菲说：“那，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张云起想了想，说道：“好，哪里接你？”

李雨菲说：“育明楼艺能培训中心。”

张云头说行。

这天的冰雪已经消融，冬日正晴。

张云起不想浪费时间回南门别墅取车，路边顺手拦了一辆的士，直接去了湘南师大育明楼的艺术生培训中心。在育明楼下车的时候，张云起看见了一辆宝马740i正在调头。和他的大奔一样，如果是正规渠道拿的车，这辆宝马740i差不多要百来万，是这个年代绝对的豪车和身份象征。

这种级别的豪车在里津地界上确实是不多见的，张云起不免多看了两眼，宝马车上的人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穿着剪裁得体的高档黑色西装，鼻梁高挺，剑眉星目，不仅帅气还颇有气质，但看着不像是湘南师范的学生，多半和他一样是来接妹子的，奇怪的是宝马车的副驾驶空荡荡的，这时候却要走了。

在张云起打量对方的时候，宝马车主似乎也注意到他的目光，车窗是打开的，两人目光接触，青年竟然微微笑了一下，倒是相当的有礼貌。

张云头算是回礼。

宝马离开后，他站在路边给李雨菲打了个电话。

很快的，李雨菲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今天她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上身是毛呢外套，这时的夕阳格外温润，倾泻在她那如瀑布般的黑发上，衬得那张小脸如瓷器般完美无瑕。

已经下课了。

她身边还有朱莉和廖玲玲两个室友，抱着课本，张云起和她们见过好几次面，算是熟了，说起来这两个女孩长得也很漂亮，脸蛋身高一样不缺，但站在李雨菲身边，就很难吸引到男性牲口的注意力。

张云起招了招手：“雨菲，这里。”

李雨菲看见张云起，拿着包走了过来：“这么快。”

张云起还没开口说话，跟过来的朱莉已经笑嘻嘻地调侃起来：“张老板急着见我们的大美人儿，能不快点吗？”

张云起无言以对。

李雨菲微微笑了笑：“你们别胡闹了，吃饭去吧我们。”

朱莉“呦呦”了两声：“饭我们很想吃，但电灯泡我们不好意思当，张老板，记得明年开学后请我和玲玲吃大餐。”

张云起说道：“这跟电灯泡没关系，但大餐我一定请。”

“那我可当真了呀，明年开学再找你。时候不早，你们去吃吧，我们走了。”朱莉和廖玲玲向张云起促狭地眨了眨眼睛，颇有一些意味深长，随后两人笑着摆摆手，转身走了。

李雨菲看着两个女孩的背影说：“我这两个室友还蛮开朗的。”

张云头：“看出来了，走吧。”

李雨菲说好。

只这时，林琳扭着那对修长的大长腿从培训中心走出来，林琳看见了张云起，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但她扫了一眼旁边的李雨菲，并没有过来，抱着课本直接走了。

这一幕李雨菲尽收眼底，她什么也没说。

两人离开育明楼，在师大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去了麓山隐餐厅。

这地方张云起来了很多次，味道不错，环境不错，风景不错，可以遥望雪中的湘江和橘子洲大桥。

点完了餐，张云起问道：“今年寒假你回不回江川过年？”

李雨菲淡淡的笑：“不回。”

张云起有些意外：“这么干脆。”

李雨菲说：“爸妈都在里津这边过年。”

张云头，他又想起了马史给他打的报告：“我听说圣诞节那天，赵承明还为了你和外人闹矛盾了？”

李雨菲手托下巴，看着坐在对面的张云起笑：“你什么都知道，但你这个‘为了我’三个字，让我怎么回答呢？如果我说是为了我，会不会显得太骄傲和没礼貌了。”

张云起笑了：“不管怎么说，你有值得骄傲的资本。对了，那天和赵承明闹矛盾的那个家伙是不是开宝马740i的？”

李雨菲点了点头：“你刚才遇见他了？”

张云起实话实说：“对。看起来好像是挺不错的一个人。”

李雨菲道：“什么意思？”

张云起笑：“他在追你？”

李雨菲没有作声，她伸手翻开餐桌旁的一本杂志，看见扉页上有这样一段文字：“太阳将在五十亿年后熄灭，地球早在二十五亿年前就开始与月亮告别。久别重逢的我们，曾在持续爆炸的碎片里狂奔，跨越了150亿年的碰撞，我依然在原地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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