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放下钢叉的闰土(求订阅月票)
张云起挂了电话以后,忽然想起他忘记了应该告诉王道忠的一件事情。他出的那个选择题,是一道多选题。
当然,他也没打算再告诉王道忠了。
王道忠应该不会怪他吧?
王道忠这么一个能屈能伸的真男人,应该不会拘泥于这些小细节。
正想着这些,他的电话又响了。
余青青打过来的。
这个女孩在电话里哭哭啼啼的,告诉了他王小凯的一些情况,还有她们分手的事情,说凯子要被开除了,她压力好大。
张云起只说了一句话:“他没事的,不用担心,他会过得很好。”
张云起挂了电话。
他揉了揉太阳穴,对开车的小武说道:“你送我到松临楼后,去市一医院找一下我那个叫田壮壮的同学,就说是我说的,叫他们今天晚上不要回宿舍睡觉,你给他们在外面开几间房。”
小武点头说好。
过了会儿,他说:“老板,你有点累。”
张云起正看着窗外江川大街上的夜色。
小武讲这话,张云起笑了起来:“我还好,只是事多了一点,总要去做的。倒是你呀,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小武说道:“挺好的,跟着老板,工资很高,有吃有喝,事情不多,已经很满足了。至于女孩子,我这样的人,还谈什么喜不喜欢。”
张云起侧头看向小武。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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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起约的人是纪委的老大康成。
张云起前脚抵达松临楼,康成后脚赶了过来。
两人一起吃了一顿饭,酒过三巡,酒足饭饱后,张云起事儿很多,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把王明榛那几大箱子备份材料全部打包送给康成,说了一下大概的情况。
张云起其实不大相信康成没看过王明榛的这些材料原稿,不说全部都看过,至少他应该看过一些。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一回事,不同的人递交上去的,效果和作用是不一样的。
王明榛这样一个普通老师层层递交上去,又没有实质性证据,等落到上面的人手里,往往就是一个“交由XXX同志处理”批注,便转移至局里去了,然后局里找王明榛谈话。
张云起是当着面把材料给的康成。
其实对于康成来说,这些材料的分量不重要,张云起的分量才是重要的。
说白了点,这桩事情是正当的,并不违规,而且也是他的职责所在,他要是不好好去处理,张云起往上可以直接给杨家荣,往下可以直接找张国祥。
到了那个时候,他康成反而被动。
市里刚刚开完XX大会,杨家荣已经成为江川的掌舵者。张云起作为杨家荣身前的头号红人,又是市里顶级富豪,在吞掉高山的凰城集团很多核心产业以后,他和现今如日中天的市国投董事长赵健强联手掌控着江川的大多数重要产业,是杨家荣的“江川模式”发动机,能量相当之大,江川这块地界上,几乎没有人敢掠其锋芒,市里所有系统口也都会买这个年轻俊杰的面子。
康成老江湖一个。
这里面的道道哪里会不清楚。
他甚至不需要知道张云起为什么要这么干,他只需要知道张云起想要这么干,他去干就好了。
这玩意儿对他来说百利无一害,不但能够落了张云起这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人的一个大人情,而且没风险,反正最后材料还是会落到杨家荣的办公桌上,由杨家荣定夺。
那时就是杨家荣和张云起的事了。
两人在松林楼门口分手的时候,一身酒气的康成握着张云起的手,一脸大义凛然:“放心放心,张老弟,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压实责任,以零容忍的态度,坚决严肃处理!”
张云起笑笑说:“辛苦辛苦了,今天我确实忙,招待不到位,改天叫上王贵兵王总,咱们再聚。”
说着话,张云起把康成送上车,他独自从松临楼回转时,已是深夜11点。
张云起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市一中。
在学校大门口,他看见一个老奶奶正收拾卤菜架子车,正准备收摊回家。
张云起走过去,买了些土豆、鸭架、鸡翅和花生米之类的熟食,又在附近的商店买了两瓶二锅头和两包烟,才回学校。
市一中大门口的门卫已经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听见敲房门的声音,有些不耐烦的起身开门,于是看到了张云起。他满脸堆笑:“张总,这么晚还回学校呀。”
张云起还是和三年前刚到这个学校的时候一样,和那会儿天天拎着蛇皮袋,顶着夏天的烈日满世界推销掌上机,直到深更半夜才回学校的时候一样,笑着打了声招呼,掏了一根好烟,递给门卫。
然后,他直接去了王小凯的宿舍。
王小凯在床上挺尸。
他躺了很久很久了。
好像这一天外界发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或许,晚上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他都不知道。
张云起走进这间高一他曾经住过大半年的宿舍时,在黑暗中,在窗外飘进的几缕月光下,看着王小凯的床,像一座孤坟。
说实话,在这一刻,张云起心里还是挺羡慕王小凯的。
怎么说呢,至少,王小凯在这个年纪还有在爱情里幼稚的能力,至少,在刚走上人生路的时候,面对人生第一次错过的一个姑娘,他会难过到心如刀绞,偷偷的一把鼻涕一把生理分泌液,形容枯槁,大概是恨不得去五台山问长老:“长老长老,我失恋了,我想死在你们这,给你们当活佛。”
张云起是做不到的。
其实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只要有过几段感情经历,胡子沧桑点,他们就会万劫不复的,无法阻挡的,颓然的水泥封心。
姑娘走了,错过了,再好的姑娘也只能行注目礼,还有哪个傻逼会跟岳云鹏一样追着车跑呢?如果有一天,张云起看见有人真的追着跑,大概会眼眶一红,心想哥们真不容易,但轮到他,他最多就站在路边,发个微信,您可别误机。
这就是成年人的感情。
一个字:认!
认了,人就平静了。
盘腿坐下,让那嫁人的都嫁人,约炮的都约炮。
其实不论是谁,在一生中,错过的姑娘不要太多,多到足够让你发现,原来没有什么是错过,所谓的失之交臂,一别永远,也没有那么令人沉沦。
它们太普遍了,以你我的渺小,想要抓住每一个美好,几乎是不可能的。
它实际上是生活的一种常态。
我们大多数人在学生时代就已经错过了一些,工作了又会错过另一些,一开始你以为这样的人不会再有了,后来没留住,又觉得生活被撕开了,这个口子很可能没有人可以填补,但你自己也知道,不是这样的,尽管她们或多或少都吸引了你,让你坠入爱河,但最终她们都乘船走了,可你也没有寻死,也没有一辈子不恋爱。
你无非是目送,望着那艘船驶出海平线,驶向大海的怀抱。
然后,从一个要死要活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处变不惊的老狗。
最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想想,点一支烟,叹一口气。
这确实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人嘛,总是贱的,总是在现实和理想中摇摆不定,痛苦不已的。而今天晚上,张云起要让王小凯放下那些美好的幼稚,去认清现实的残酷。因为王小凯已经没有和其他学生一样继续在这个学校里幼稚下去的资本。
他开了灯,把熟食和烟酒扔在桌子上,拉了张椅子坐下,说:“滚下来,喝酒。”
过了半晌,王小凯从坟堆里滚下来。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穿着大裤衩,蓬头垢面,见余青青时摸在脑袋的头油还没有清洗掉,黏成一坨坨的像个鸡窝,一对眼珠子是肿的,就这么颓废的坐在张云起对面,在缭绕的烟雾中,和张云起于深夜对饮。
只是这对哥俩实在太熟了,三年下来,该说的话都说过了,此刻已经相对无言,只能用心灵交流。
差不多干光了一瓶二锅头,张云起盯着靠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好像呼吸不过来了的王小凯,说道:“你很难受吗?”
这是一句废话。
王小凯双手捂着脑袋,忽然用力锤脑门。
张云起道:“那我说一点让你更加难受的事情吧。”
王小凯声音沙哑:“什么?”
张云起剥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你的班主任,为了你,跑到王道忠办公室和王道忠吵了一架,被送到市一医院抢救,现在还生死未卜。”
王小凯整个身体和呼吸都凝固了。
过了片刻,他忽然脑门朝下,“砰!砰!”猛磕桌面。
张云起默默地看着这个痛苦的少年人,掏了根烟点上道:“难受吗?那我就再说一点让你更加更加难受的事情。”
王小凯磕桌面的脑袋顿住。
张云起抽了两口烟,说道:“你第一个把学校补课费问题贴到公告栏的事情,当初只有三个人知道,我,初见还有余青青。我知道那是我猜到的,你很清楚我没有兴趣关心你的八卦,而初见知道,那是余青青告诉她的。”
“这又能说明什么?!”王小凯抬起磕破皮的脑门盯着张云起。
“你平时没这么愚蠢的。”张云起往嘴里扔了几颗花生米。或许王小凯这不是愚蠢,而是他不愿意去想,去相信:“你的事只有三个人知道,我和初见不可能传你的事,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余青青可以告诉初见,也可以告诉其他人?口口相传,传到了校领导耳朵里?然后导致出现现在这样一个局面?”
张云起端起二锅头一口灌了,喉咙和心肺都是火辣辣的:“爱一个人不是一瞬间的事情,不爱一个人也不是一瞬间的事情。余青青既然要和你分手,在现实层面肯定早就考虑清楚了的,打定主意了的!她一直拖到现在,只是她的情绪作祟,她割舍不下和你的感情,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来和你做切割,然后把分手的过错全部推到你身上,她继续当她的白莲花。而你被开除,就是她的契机。”
“你胡说八道!这都是你猜的!”王小凯显然无法接受张云起的这番恶毒揣测的话,他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那张还有些稚嫩的脸极扭曲!
张云起站了起来。
他走到窗户旁边,看着窗外的月色:“爱而不得这种事情,总有一天,你会像吃饭吃到沙子、拉屎拉到窜稀一样,习以为常。趁着现在还有痛苦的能力和精力,好好的再痛苦一晚上,明天早上,笑着,正常点,卷好铺盖从这块地儿滚出去,去体验一下什么叫社会的残酷。”
“到时候你就会懂的,会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你耳边告诉你:走出校园,走向社会,人就要告别天真幼稚,变得世故现实,就像闰土放下钢叉,叫起了老爷。”
“你想当老爷吗?可惜你家里没矿,先做孙子吧。”张云起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名片,扔在凌乱的桌面上:“我刚刚上马了一个VCD影碟机项目,如果你愿意,明天去爱华电子报道。你这种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的人,工资就不要提要求了,职务是最底层,遇到困难别跑来找我,别拿我的名头在公司耀武扬威!混不混的出来,凭你自己的本事。”
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时候,夜已黑的深沉。
窗外有月光,洒进狼藉的宿舍里,宿舍是一片消沉的肃色意。
张云起已经走了。
走的时候,他留下了一句话:“你已经让女人瞧不起了,别再让我也瞧不起。”
在深深的夜色里,那个此刻于灵魂深处踽踽独行的少年人颓废的坐在地砖上,头靠床架微仰着看天花板,眼里有无声的泪水,只是他的手里,抓着一张名片,紧紧地,抓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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