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人性
1月13号的那天夜里,168班的教室所在地从来没有像这一天热闹过,平时根本见不着面的市一中校领导来了一波又一波,他们的脸上没有平日里的气定神闲,个个都是脚步匆忙。
教导主任罗大海也来了一趟,他向在场的消防员和168班学生了解情况之后,立马就走了,通知全校教职工参加紧急会议,并且安排老师下去通知学生取消晚自习,整栋教学楼迅速被清空。
168班参加晚自习的学生都被留了下来,他们站在寒风鹤唳的走廊上,不知道该干嘛,无所适从,有些女生蹲在楼道口低声抽泣。
168班班主任江立华今晚带着老婆孩子回了江川市城北的娘家,火灾的事情还是老对头罗大海打电话通知他的,他急急忙忙赶到学校的时候,大火已经扑灭了,消防员正在排查起火原因。
没有发生人命事故,没有学生受伤。江立华松了一口气,但是等他来到168班,看着教室里满目疮痍的景象,气血直接从脚底板冲到了脑门。
江立华立马来到走廊上,让班上的女同学回家,把班上参加了晚自习的男生全部叫到办公室里,他的脸色很不好看,黑的像锅底,但没有像往常一样暴跳如雷,只是坐在椅子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香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烟灰缸里掐灭烟屁股道:“你们说说看吧,今晚这火是烧起来的。”
他扫了一眼众人,除了张云起,所有人都勾着脑袋默不作声,他道:“张云起,你来说。”
其实起火的原因张云起已经找王小凯了解过,就是他去小卖部买蜡烛的时候,班上男生在教室里甩小火炉,教室里乌漆嘛黑的,也不知道是那两个家伙的小火炉撞击到一起,里面的煤炭全撒了出来。
小火炉里面的煤炭都是很小块的,撒的到处都是,大家的课桌上都是书籍,很容易就烧了起来,当时大家都在扑火,但是起火的地方太多,扑灭了这里那边又起了火,而且教室里黑灯瞎火的,很多地方大家都注意不到,导致最后引发了火灾。
现在江立华问当时的情况,张云起不好打马虎眼,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着也得给学校一个交代,于是他如实的把起火的原因说了一遍,这些话,他已经向很多来了解情况的校领导汇报过。
听完以后,江立华点了点头,抬眼望向众人说:“今晚哪些人带了小火炉?”
没人做声,都勾着脑袋。
江立华道:“没带小火炉的往后退一步!”
大家迟疑了一下,最后有两个男生朝后退了一步,张云起没有带小火炉,但是他没往后退。
江立华又问道:“你们当中哪两个人把小火炉撞到了一起?”
没人做声,都勾着脑袋。
江立华点了一根烟道:“没撞小火炉的人往后退两步!”
这一次大家迟疑了很久。
学校还没来电,阴暗的办公室里只有两根蜡烛,暗淡的火光下,大伙脸上的神色都有些阴晴不定,在这种沉闷的氛围之中,突然响起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有人朝后退了。
一个,两个,三个……
不断的有人往后退。
最后,站在前面的只剩下一个人,张云起。
江立华知道这起火灾和张云起无关,发生火灾时他都不在现场。那么这个局面就很有点滑稽了,气的他都想笑,可这就是人性,他也没办法,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张云起的担当,这个学生有时候没那么让他省心,但确实是个优秀的孩子。
其实江立华知道,这样问下去不会有结果,没有证据,怎么可能会有人承认,只是想到等下还要参加学校里的紧急会议,他就很头疼,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向校长汇报!
看着这群人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大冬天的,又怕这群孩子感冒,他叹着气摆摆手说:“你们都先回去休息,这件事情明天再说,到时候怎么处理,我会通知你们的家长来学校一趟。”
江立华的最后一句话,在大伙心中埋下了阴霾,从办公室里出来后,每个人都勾着脑袋,神情萎靡,谁都没有说话。
来到教学楼下,张云起看见初见站在大门口,她手里提着书包,披着他的那件大棉袄,清冷的月光撒下,落在雪地里折射在她的小脸上,有莹白的光。
大伙立马望向张云起,但很识趣,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王小凯拍了下他的肩膀,说:“我们在宿舍等你。”
张云起说好。
大伙离开后,张云起走过去说:“初见,你怎么还没回家?”
“你的衣服还在我这里,给。”初见取下张云起的棉衣递过去。
张云起接过棉衣直接披在初见身上,道:“这么晚了,又没有公交车,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初见抿了抿嘴唇,说好。
两人来到校门口的停车棚,张云起推出自己的自行车,载着初见离开学校。
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街道两侧的商店都紧闭着,一排排街灯亮着暖色的光,路上有雪,风很大,张云起只穿了一件毛衣,冷是真冷,但载着初见走在这段灯火阑珊的路上,他心里挺踏实的。
半路上,张云起突然想起这场大伙把教室里所有的东西都给烧没了,问道:“初见,你的重要物品都拿出来了没?”
后面的初见嗯了一声:“我的东西都带出来了,还有你的一些书。”
张云起问:“起火的时候你在装我的书?”
初见抿嘴笑着说:“是呀,不过当时太急了,教室里烟又大,我看的不太清,只拿了你桌子上的书,可惜课桌里的书没来的及,不知道有没有落下你的重要东西。”
张云起心里突然挺感动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难到没发现自己的棉衣着了火吗?”
初见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声音轻轻的:“没看见,火在我的背后,幸好你来了。”
张云起笑道:“你也知道幸好我来了,现在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了,怎么感谢我?”
初见怔了怔,说:“不知道。”
“这么着吧,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现在还没想好。”
“那你什么时候想好?”
“想好了再告诉你。”
“噢……好吧。”
两人聊着天,穿行在被大雪笼罩的江川市,风很大,夜很深,气氛很温馨,但路并不远,很快就到了初见家住的地方。
以前张云起送过一次初见,她家在北城红山路的棚户区,环境很差,治安很乱,全都是破落的旧房子,随处可见的垃圾,光着屁股打架的小孩,小偷混混十分猖獗。
张云起很难想象初见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或许说的就是这样的女孩吧。
在距离初见家比较远的地方,张云起停下了车,初见下车之后,把棉衣还给张云起,她笑着说:“书我明天给你带回学校。”
张云起说好。
初见就说那我回去了。
张云起说等一下。
他从兜里掏出一副白色手套,递给初见:“送给你的。”
初见怔了怔。
她抬眼看张云起,摇头说:“这样不好。”
张云起笑道:“前面不是说你要答应我做一件事的嘛,现在我想好了,就是收下这个,说好了的,不能反悔啊。”
说完,张云起直接把手套塞进初见手里,跳上车子拜拜手说:“我先回去了,你早点回家。”
“云起,你要慢点,路滑。”
“知道。”
张云起踩着自行车直接闪人。
初见站在原地,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地里,过了许久,她才望向手里的手套,抿了抿嘴,她把白色手套带上。
毛茸茸的,很暖。